梦境永远来得那么真实而深刻,头顶的天空是凝固般的永恒黑夜,漆黑冰冷的一片,压抑到让人喘不过气那样。无光无色,无边无际,看不到头也够不到尾。四周只有山峦连绵起伏的模糊轮廓,贫瘠到没有一丝生机,光秃秃的不毛之地,鬼蜮无声。
有雨滴从头顶看不见的地方坠落下来,稀稀疏疏,滴落在湖面上,漾开浑浊的涟漪。它们穿透表层的水面,潜入到深沉昏暗的内里,宛如坠海的流星,长长的拖尾是无数的灰色锁链,把斯内普牢牢地禁锢在湖底。
他费力地睁开眼,无处不在的湖水压在他身上,形成无法忍受的实质性负担。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因为这种重压而发出破碎的呻吟,窒息感对他步步紧逼。
斯内普试着挣扎了一下,那些链条把他困得很紧,让他动弹不得。
更多的光圈晕染开,有画面在周围逐渐成型。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有趣,西弗勒斯。”有人对他这么说,带着种叹息般的笑意。
然后是重复了一万次的内容破败凌乱的家,父亲粗暴的怒吼,母亲带着清苦魔药味道的瘦弱怀抱,连穿透窗户攀爬进来的光线都是灰蒙蒙的。
画面在波纹中重新组合,斯内普看到了一片不算陌生的冷青色古森林,脚下的土壤被雨水和血液浸泡得黏稠。贝拉特里克斯用脚踢了踢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男人,眉眼间的疯狂残忍又美丽。
他站在暴雨里,注视着地上已经死去的男人,对方已经涣散的瞳孔里只剩黯淡空洞。
躺在地上的尸体,有一双暖棕色的眼睛,里面有凝固的血。
他在这片水域里沉得更深。
斯内普被逼得猛地喘出一口气,水流争先恐后地包围他,压迫着他的神经,消磨他试图反抗的意志。他艰难地移动手指,去摸自己最习惯的藏着魔杖的地方。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用出了最能让他安心的咒语:“呼神护卫”
大片的银色亮光从头顶炸开,把整个漆黑的湖底照得透亮,驱散了那些束缚着他的镣铐。一只手从银光里伸出来抓住斯内普的手
,把他从那种无法忍受的黑暗和窒息里拯救出来。
斯内普站在漫无边际的荒凉梦境里,看到一个穿着深色斗篷的女孩蹲在不远处,手心里缓缓绽开的是一朵纯白的雏菊。
这个画面太熟悉,他根本不用反应就知道那个人是谁。
“莉莉”他有点犹豫地朝她走过去,似乎不太确定眼前的女孩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另一个陷阱。
女孩听到斯内普的声音后顿了顿,抬手指着左边的方向,声音清脆温和:“你得从这边走才能出去。”说完,她拉低帽檐,低着头从他旁边走过。彼此擦肩的一瞬间,斯内普本能地抓住对方的手,有点茫然地开口:“莉”
柔软宽大的帽子沿着女孩的长发滑落,倾洒下如阳光般的大片淡金色。斯内普愣了一下,立刻松开手,看到女孩终于朝自己转过身。
她有一双暖棕色的眼睛,里面有凝固的血。
圣诞节的凌晨三点。斯内普从梦境里惊醒过来,疲惫不堪的身体饱受冬夜的低温折磨而变得有些迟钝,长时间伏案的姿势让手臂和肩膀处传来酸涩的痛楚。
窗外是纷繁苍白的大雪,几乎把一切都掩埋起来。
他皱着眉头活动了一下手臂,用魔杖把壁炉重新点燃,头痛欲裂,胸腔里被一种烦躁的情绪填满。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梦到菲尔德父女,感觉简直糟糕透顶而且非常的莫名其妙。那位曾经在食死徒里颇为有名的凤凰社成员已经去世了八年之久,斯内普却毫无征兆地在八年后的这一天梦到了他。
或者也不能说是毫无征兆,毕竟,他最近不经意间想起那位菲尔德先生的次数有点多。最近的两次就是奥罗拉提到她父亲的时候,还有在对角巷遇到阿佳妮斯托克的时候。
斯内普端起茶杯的动作停滞了一下,思维在逐渐回暖的室温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然后他好像才终于意识到刚刚出现在自己梦里的,还有那个菲尔德的女儿。
他甚至把她错认成了莉莉。
她说,你得从这边走才能出去。
他的梦里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过除了莉莉和童年以外的其他事物了
还有那只从守护神咒的光芒里伸出来,把自己拉出湖底的手。
这个感
觉非常怪异而且让人不安。
斯内普的目光落到了被自己摆放在桌面的魔杖上,好像第一次才见到它一样。他保持着这个动作快两分钟后,忽然醒悟到,自己竟然正在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浪费时间。这个认知让他有点恼火,偶然想起一个被自己见证了死亡并且不太熟悉的人有什么意义吗
他见过的死亡还少吗,其中又有多少是他亲自做下的
想到这里,斯内普很快将脑海里残留的那种怪异不安彻底清理到了脑后。
奥罗拉用剪刀将线头多余的末端剪断,将整条刚完工的炭黑色厚实围巾抖开铺在床上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问题后,她将围巾和上次从对角巷礼品店里买来的旧银色羽毛笔以及一瓶品质上乘的墨水放进纸盒里,最后是照例会有的卡片。
盖好盒盖后,奥罗拉推开房间的门,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天还没亮,有稀脆的深蓝曦光穿过堆积在窗户边的白雪透进来,木质的楼梯和扶手上一片泛蓝的雪色,很像满月时的清亮月光。她来到陋居的屋外,叫来沃克斯的猫头鹰黑斯廷斯,让它带着礼盒,披着东方刚明亮起来的鱼肚白朝霍格沃茨的方向飞去。
莫丽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看到奥罗拉揉着眼睛从门外进来后,有点惊讶:“奥罗拉,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奥罗拉有点不自然地眨眨眼来减轻眼里的那种异物感,笑了下:“可能昨天在火车上睡太多了,晚上不太困,所以一直没怎么睡着。”
说着,她朝莫丽身后的厨房看了看,问:“要做早饭了吧,我来帮您好吗”莫丽活泼地拍了拍手:“再好不过啦。”
奥罗拉脱下手套放在沙发上,借着稀薄晦暗的晨光在拥挤的客厅里小心翼翼地穿行,顺手把散乱的长发捆好,一路上被凳子绊了好几下。她停下来,有点迷惑地看着身后还大部分隐藏在阴霾里的客厅陈设,用力眨了几下眼睛。
应该是光线太暗了,她想。
“亲爱的,我们先把鱼汤做好吧”莫丽端出两条已经处理好的鳕鱼朝奥罗拉说到。
“好。”
吃完饭后永远是孩子们的娱乐时间,乔治和弗雷德在屋外打雪仗,双方
势均力敌不分胜负,并且很快就把一旁的比尔和沃克斯都殃及了进来。奥罗拉和查理坐在阁楼的楼梯上,临着窗户,捧着书本教年仅五岁的罗恩和四岁的金妮拼写单词。
弗雷德看着窗户里的几个人,朝一旁的乔治使了个眼色,抛了抛手里的雪团,然后猛地朝窗户扔了过去。奥罗拉听到这两个调皮鬼的笑声的时候已经晚了,转头就被冰冷的雪团砸了一脸。细碎的雪沫钻进眼睛和鼻腔里,激得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咳嗽着,眼珠传来一阵刺痛。
金妮和罗恩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伸手去接住奥罗拉身上落下来的雪,胖乎乎的小手被冻得红红的。罗恩还很好奇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上的雪粒,金妮瞪大眼睛看着他,然后学着他的样子也舔了舔。
还没等奥罗拉有什么反应,查理先生气地站起来朝外面的双胞胎大喊:“喂你们俩太过分了”双人组冲查理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着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捏着嗓子喊:“查理生气了,查理生气了”
比尔头痛又无奈地笑了笑。
查理被他们俩喊得一下子从脸红到脖子,放下罗恩就冲进雪地里,凶恶地朝他们俩追过去:“我让你们看看我生气的样子”
罗恩和金妮立刻趴在窗户上咯咯笑着使劲鼓掌,奶声奶气地给哥哥们加油。奥罗拉用围巾擦掉眼睛里的雪和眼泪,看着外面追着团团跑的三个人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场追逐战最后以三个孩子倒在地上里滚了一身白雪为结束。查理揉着几乎没有知觉的双手走进来,接过奥罗拉递给他的热巧克力,咬牙切齿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揍他们两个一顿。”
“你才舍不得呢。”奥罗拉一针见血地拆穿他,笑吟吟地说,“有这样的亲兄弟多好啊,我就挺羡慕的。”查理搓着杯身取暖,撅了撅嘴巴:“才不是,他们两个一天不被妈妈骂一顿就能把家里都拆了。一想到将来他们俩也会上学,我就真的特别替霍格沃茨担心。”
“可要我说,如果哪天他们俩真的不闹了,那你还会不习惯吧”
“好像还真是”
“对吧家里嘛,就该这样的,多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