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没有想到会在这样一个时间点见到萨拉查斯莱特林,更没有想到对方会以人形的状态直接出现他的办公室里。
那时他正在熬制福灵剂。坩埚里的成熟魔药颜色如同一捧熔化了的黄金,有细细的淡金色光线游离在里面,时不时跃出表面,甩开几滴药水在空气里溅落而下,清朦柔软的色泽和奥罗拉的长发在阳光下的光彩如出一辙。
斯内普用魔杖牵引着坩埚将熬制好的药剂倒进一个小巧透明的玻璃瓶里,转身把它放在柜子上。一股极轻微的黑魔法波动从身后传来,挑破了空气里的沉静,惊扰到他的神经。斯内普很本能地用魔杖直指着魔力波动的来源方向,面无表情地转身,同时意识到这是斯莱特林魂器的魔力波动。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那本打开的日记和那条永远神态傲慢矜贵的翠绿毒蛇,然而他看到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少年。
少年看起来很高,皮肤苍白,发色漆黑,有一双妖异狭长的翠绿蛇瞳。
“上午好,我的院长。看起来你们那位校长不在他的办公室里。”萨拉查坐在斯内普办公室对面的椅子上,十指交叉着,神态锐利而冷漠。斯内普看到他胸前挂着那条伤痕斑驳的挂坠盒,在灯光下闪着晦暗的碎光。他的瞳孔不由自主地震缩了一下,想不出对方是以什么方式重新得回它的,因为在斯内普看来,萨拉查用任何方式都是有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既然这条挂坠盒已经在萨拉查身上了,那就表示,黑魔王的事他也基本已经知道了。
奥罗拉菲尔德又干了什么事
斯内普克制下被这个念头牵动起来的一线焦躁,把魔杖收回衣袖里,只留杖尖被隐蔽地握在手心,礼貌而客气地开口说到:“上午好,斯莱特林先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您再次见面,我能帮到您什么吗”
萨拉查转头瞥着他,笑了笑,抿开的笑弧里没有任何温度可言,眼睛里盘踞着的深沉绿色背后,是凛冽的冷光和阴暗的火焰:“不是帮忙,是交易。我要你为我做一件完全在你能力范围内的事,当然,作为交换,
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条件。”
和斯莱特林做交易是一件非常微妙的事,同为斯莱特林的斯内普对此是再清楚不过了。毕竟以萨拉查的身份,他其实完全用不着提出这种看似公平的条件交换,因为没有一个斯莱特林会拒绝他的要求。但是他故意抛出了平等交易的前提,无非是想表达两个意思:
他们的这种共同利益性同盟关系是建立在这次交易的基础上的,也是一次性的。交易结束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不存在什么其他牵扯。他们也都不是对方的“自己人”,只是在各取所需而已,以后彼此之间的界限依旧清晰。
还有就是,既然是一场交易,那么斯内普就最好不要打听交易内容之外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斯内普略微有些意外。
因为虽然萨拉查对巫师界如今的斗争一直都表现得非常漠不关心,但那是在他并不知道黑魔王身份的情况下。按照他的猜想,一旦萨拉查知道了黑魔王是他本人的血亲后裔,他就不会再这么中立旁观下去。他的选择和会造成的可怕后果,一直都是邓布利多最顾虑的问题。
然而从萨拉查刚刚表现出来的意思来看,他似乎还没有完全知道或者信任黑魔王的身份,不然他就不会继续这么中立了。
也许他来找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斯内普想。不过紧接着他又下意识地感觉到不对,因为他并不认为萨拉查对他已经信任到能够让他去帮忙调查这件事的地步。
“荣幸至极,先生。不过我想,我目前应该没有什么事是能够麻烦到您的。”斯内普婉转地试探到。他想看看萨拉查的反应。
少年听出了他的意思,嘴角的笑容更冷了,凉薄锐利的目光径直对上斯内普的视线:“不着急,可以先算我欠着你的。”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承诺后,斯内普面不改色地回答:“乐意为您随时效劳,先生。”
隔着温室里那层半透明的浅绿色棚壁看雨是一种很奇妙的视觉体验。那些雨滴嘈杂喧嚣地破碎在棚顶,表面被染上虚幻的绿影,水流冲刷着温室棚,把外面的光和色都扭曲成一场无处不在的狂澜,里面却沉淀着不变的宁静。
奥罗拉坐在棚沿下的门框边,伸直的双腿交叠勾在一起,白色的鞋带散开一截缠绕在脚踝上。她仰头呆呆地注视着不断从空中跳跃下来的透明雨水,怀里抱着自己的挎包,清润浓厚的湿漉草木气味填充着她的每一个肺泡。门口下面的那排白车轴草在大雨里被摧残得东倒西歪,潮湿的水印从花盆下的孔洞一直蔓延到干燥的路面,有青白的花瓣零落在阶沿上,被浇淋得软烂又融进泥土。
下雨天总是特别适合发呆。
所以当雷古勒斯从台阶上走下来的时候,奥罗拉都没注意到,还是他出于礼貌而先开口朝对方打了招呼:“你好,奥罗拉。”
“下午好,雷古勒斯。”奥罗拉回过神,看到对方穿着一件纯色的柏林蓝斗篷,平整到连边角都没有一丝褶皱和湿痕。不像西里斯,下不下雨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有心情就用魔杖施个避雨咒,懒劲上来了,就算把他自己搞到狼狈不堪的浑身湿透也没关系,他还能在雨里跑得肆意快活。
“你在等人吗”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声调里透着股天生的清冷味道。奥罗拉点头:“我在等贝芙莉他们。你刚刚没看到她吗”
“事实上,我是来找邓布利多先生的。”他回答。她噢了一声,接着说:“前两天我去看过西里斯了,他好像回到凤凰社有一段时间了,你们有碰到过吗”
“他有跟你提起过我吗”雷古勒斯淡淡地反问,看不出情绪。
“这个”
“所以你能看到,我并没有经常见到他,除了偶尔的集会以外。”他表情不变地说到,“何况我也觉得,我和他还是尽量少见到比较好。这会对大家都很好的。”
奥罗拉的手指在挎包带上刮弄了一下,半开玩笑地问到:“你们俩到底谁才是哥哥啊,我怎么感觉西里斯才是年纪小的那个。”
“你听他说了些什么吗”雷古勒斯头一偏,看着她问。他的眼神和绝大多数斯莱特林一样都带着种寒凉的味道,不过相比起来又要隐忍内敛得多,给人一种被兜头淋下一桶夏日冰霜的感觉,后知后觉地瑟缩发冷。
“倒不是关于你的。”奥罗拉错了搓手,如实回答,“你知道的,他和斯内普教授关
系不太好。所以他总是警告我能离他多远就离他多远。可是霍格沃茨就这么点大,他又是我的教授,我能远到哪儿去”
雷古勒斯微微点头,没说话,深灰色的漂亮眼睛半敛着,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后,他忽然重新看着奥罗拉,平和地说:“我想,只要是斯莱特林,他都不会和他们关系好的。不过,在这件事上,我挺赞同他的看法。”
“呃什么”
奥罗拉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雷古勒斯却已经朝她道别了:“我还有事,下次见吧,奥罗拉。希望你的眼睛已经好多了。”
“谢谢你,再见。”
“再见。”
看着雷古勒斯逐渐消失在雨雾里的身影,奥罗拉突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他说他同意西里斯的看法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他和斯内普的关系也很差
你们那一代人的关系也太复杂了吧传说都不敢这么瞎写。
果然艺术源于生活是有道理的。
还在奥罗拉试图理清楚雷古勒斯那句话的意思的时候,贝芙莉他们几个一路踩着浅浅的水花从走廊拐角处跑了过来,躲在棚沿下抖了抖长袍帽子上的水,朝身上丢了个干燥咒:“你来得这么早”奥罗拉收回因为发呆而变得散漫的视线,把鞋带重新系好:“我没课,所以就来得早。”
“走吧,记录完素材我们就可以去有求必应屋了。”沃克斯边说着边推开门,让贝芙莉先进去。
他们这次草药课论文的研究对象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珍菌,恶魔雪茄。它们在成熟后完全变黑和崩裂开,在一瞬间释放出无数用以繁衍的孢子,并且发出尖锐的啸声。这是斯普劳特夫人温室里最后一批即将成熟的恶魔雪茄,错过了就再也没有观察的机会了。
比尔用魔杖轻轻戳了戳那些已经有裂口迹象的恶魔雪茄,把魔杖别进兜里,羽毛笔刷刷刷地在羊皮纸上记录着:“大概还有十分钟它们就会成熟了,做好准备,那些菌丝哪怕是落在身上也会长出恶魔雪茄的幼体的,到时候谁倒霉谁就全身都是这种蘑菇了。”
奥罗拉一边和其他人一起站到足够的安全距离外,一边随口朝贝芙莉说到:“我刚刚看到雷古勒斯了。”
“是吗”她平静地问,听起来一点也不好奇。奥罗拉耸耸肩:“也没说几句话,就聊到了西里斯。他还知道我眼睛的事,是你告诉他的吗”
贝芙莉轻微皱了皱眉,摇头:“我没有跟他说过这个事。之前我也只是问他,会不会有谁是在食死徒阵营里又特别憎恨你父亲的。但我没跟他说过具体关于你眼睛的事。”
“那可能是邓布利多教授说的吧。”奥罗拉不太在意地总结到。
“怎么了,你眼睛又恶化了吗”沃克斯转头,担心地问,“你要不还是去圣芒戈复查一下吧”
“不用了,圣芒戈之前我也去过,他们明确表示对我的情况不太乐观,而恰巧我也抱有差不多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我还是不要和他们一起去长蘑菇比较好。”奥罗拉诙谐地说到,手指握住羽毛笔敲击着厚实的羊皮纸,“现在这样我觉得已经不错了,至少我没有越来越看不清,也就多副眼镜的事。”
沃克斯鄙视性地看着她:“你永远都这样,只要能凑合下去就行,从来都懒得较真。”奥罗拉嘿嘿一笑,没再说话。
她是真的觉得目前这种平稳的模糊状态还行,至少没有继续严重下去,虽然周围的人看起来比她自己还着急,但或许是她对斯内普的话深信不疑的原因,一直心态挺好,也没再过多地去焦虑过。
就是现在她每次走进斯内普的办公室都需要一定的勇气,每周例行的视力恢复检查让她压力巨大,因为那些结果都不会有多好。她的视力好像被卡在了一个点上,无论用什么办法都只能往下跌,却怎么都恢复不了。
但这些都不是让她觉得不安的原因。她倒是觉得其实戴个眼镜也没关系,然而斯内普看起来好像不这么觉得,每次检查完她的视力情况后,斯内普的脸色都会变得非常难看,好像碰到了什么让他格外难以忍受的事情。
奥罗拉试着让他别太在意这件事,本来圣芒戈就说了她的眼睛伤势发展到现在已经很严重了。他肯在那种时候还愿意帮忙为她治疗缓解已经很让她感激了,实在不用让他再麻烦这么多。
不过奥罗拉猜斯内普可能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比如自己是在质疑他的魔药大师
身份,所以每次自己这么说的时候,他都会阴郁冷酷地睨着她,逼得她乖乖闭上嘴为止。
可她只是不想让他太累而已。
他本来就已经够忙了,治疗自己的眼睛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负担。他本来没必要为自己这么做的,她又不是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魔药课也从来不出彩。
所以有时候奥罗拉也会想,他为什么会这么做,为什么会好像比她自己还要在乎她眼睛的恢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