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
这句话有多简单呢两个词汇,六个字母,两个单音节拼凑在一起而已。
然而它代表的含义却真挚沉重到让人不敢面对。斯内普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就本能地收回手拉开和她的距离,好像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可怕的威胁一样。他试图用自己最惯常用的方式,用那些又长又绕的句子和尖酸犀利的语言来夺回话语的主动权。然而事实是,他无法开口说出那些对他来说本该熟练无比的嘲讽。
至少,在她刚刚说出“为了你”的时候,无法开口。
斯内普咬住牙齿,目光沉郁地盯着她,脸色紧绷而阴森。他已经好些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接近无能为力的感受了,这种感觉让他憎恶,所以不管在什么事上,斯内普都习惯于去权衡去谋划,去步步为营深思熟虑。
然而哪怕是这样,他也永远算不准莉莉,从开始到结束,他没有一次是真正摸透她的。他总是在有关莉莉的事情上受到极大的干扰,会犹豫,会挣扎,会考虑不周。那些感情如同湿冷而汹涌的潮水,把他一贯理性有序的思维冲毁得千疮百孔。
就像现在,他一样会在奥罗拉的事情上感到失控。似乎不管自己计算得有多么周密合理,她总是不在其中,难以捉摸又无法把控。
毫无疑问,斯内普厌恶所有的例外,因为它们总是代表着麻烦。然而他更厌恶自己这种经年复发的不知所措,像是被人一把抓住了最脆弱的软肋。曾经他以为除了莉莉,再也不会有任何人能让他这样迟疑和犹豫,可是奥罗拉永远都是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例外。
该死的例外
奥罗拉站在墙角里和他对视着,不能确定斯内普怒气缭绕的脸色下到底翻滚着怎样的念头,但是对方的沉默给了她开口的理由:“我知道这个想法也许在您看来实在很蠢很欠缺考虑,但是请相信我的确有这么做的理由和一些准备。”
“据说伊法魔尼和美国魔法部在保护小巫师这方面是极为严格周全的,所以我想您也一定意识到,光从一直从外面派人进去是不太可能的。而且他们也会很容易察觉到我们的
意图,甚至加以调查,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我才想,既然伊法魔尼这么关注学生的安全,那么相对来说他们对于校内的学生就不会这么严加防范。而且以学生的身份进去,也会有更大更自由的活动空间。尤其是交换生,为了表达友好和宣传展示他们的学校,他们一定会让所有交换生参观伊法魔尼的整个基本建筑。”
“至于魔杖的寻找工作。”奥罗拉停了一下,接着说到,“我当然不能说我是最适合去做这件事的人。但是我想,既然要去找到斯莱特林的魔杖,那就必须让一个足够了解这根魔杖的人来”
“所以。”斯内普接下去,音色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解释而回暖多少,“你就打算带着他的魂器一起去伊法魔尼。”
“我是这么打算的。毕竟要说到对那支魔杖的了解,我想没有人比斯莱特林先生本人更合适了。”奥罗拉承认,“我也有考虑到入关检查的风险,所以我有两个打算。要么是用寄包裹的方式将魂器送进来,要么是拜托纽特”
面前的少女还在絮絮地说着些什么,斯内普却突然感觉空前的清醒起来。他想他知道哪里出问题了,不是奥罗拉,是他自己。
从她还在一年级的时候斯内普就看出来,奥罗拉不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她安静而细致,有足够显眼骄傲的才华天赋却懂得保持低调。也许是因为性格本身的关系,奥罗拉习惯从事情充满光明的一面去考虑,但是那不代表她看不到那些隐藏着的阴暗,她理解并接受所有真实的一切。
这份包容力是赫奇帕奇真正的精神所在,是一种在看过漆黑的深渊以后,依旧能心怀希望地向往灿烂晴空的温和大气。也是她能穿过那些沼泽地和荒原,一步一步走到斯内普面前,让他无法再忽视她的存在的原因。
在斯内普眼里,大多数人的感情都是很善变不定而且轻佻的,他们会在某个不值一提的瞬间爱上对方,哪怕那个瞬间也许压根就是个错觉。一旦被感情涌上头,那么他们的脑子也就跟巨怪的差不多了,不管看到什么都是好的,缺点和阴暗面哪怕再明显也一律忽略不见。
这种感情诞生的基础就是他们
自我编造出来的谎言,一旦时间久了,就会崩塌得会比沙砾堆积起来的堡垒还快。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有人真的会毫无保留地接受他的所有。
他感到怀疑,抗拒,一次一次地试图把奥罗拉从自己面前赶走,又看着她一次一次温柔到固执地回到他面前,他从心底里有着一种无法否认的愉悦和欢喜。这种满足感就像吸毒一样,一旦产生就开始逐渐扎根泛滥,难以戒掉。它们在他刻意忽略的心房角落里发芽疯长,最终等他已经开始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必须承认,是斯内普自己下意识的纵容造成了今天这种局面。
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在内心最深的地方,深到已经被他自己都遗忘的层层伤痂之下,他仍然有一丝求生的愿望,渴望被人拯救。
而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能穿透那些苦难和绝望照耀温暖到他的,只有眼前这一个人。但是对奥罗拉来说,她的选择,不管是从最好还是最合适的角度,从来不是只有斯内普一个。
所以当她和查理韦斯莱在一起的时候,斯内普会克制不住地不悦和嫉妒。当她和西里斯无比自然轻松地相处玩笑的时候,斯内普会更加恼怒。而当邓布利多告诉他,奥罗拉提出要只身一人去伊法魔尼的时候,他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压根没思考他是否有这个名义和权力替她做决定。
斯内普终于明白自己在厌烦什么。他在厌烦奥罗拉能影响他的判断和行为;厌烦她时不时就会把她自己卷进一堆不必要的麻烦里,自己还不得不去把她救出来;厌烦她一声不吭就做出这个危险至极的决定,还要因为这个决定而离开霍格沃,离开
这是一种难以自控的占有欲,发生在他和他的一个刚成年的学生身上,在黑魔王回归的阴影越来越重的时候,在她因为他曾经那漫不经心的失手而差点失明的几年以后,看起来是那么畸形而罪恶,然而他已经失去了喊停的权利。
“所以,教授”奥罗拉看着长久沉默到脸色古怪的斯内普,“邓布利多教授其实是没有什么事找我的,对吧”
听到邓布利多的名字后,斯内普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掀
起眼睑,无光的黑色眼睛中央好像有无底的漩涡,清晰倒映着奥罗拉的身影:“有。关于交换生信息的事。”
然后他们却在这里耽搁了大半天,真的没问题吗奥罗拉想。
不过斯内普显然是懒得管的,因为一直到他将奥罗拉带到校长室,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那条隐藏在石兽后面的螺旋楼梯慢慢显露出来的时候,斯内普才忽然语气寡淡地说了一句:“你知道你随时可以放弃的。”
“原谅我没有看出来哪里有这么做的必要,教授。”奥罗拉走上楼梯,略带黄铜色调的光晕从石兽背后明亮起来,漫开在她身上,斑斓极妍的姿态,像一幅隽永的油画,“我依然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对所有人来说都是。”
她沿着楼梯一路往上,纤细的影子擦过石壁,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飞鸟,转眼间就要挣脱出去。
斯内普看着她极为平静地听完邓布利多对她最后的劝告,态度温和地说即使现在不再想去美国也没关系。奥罗拉却只是很快在交换生花名册上签了字,顺便问起了幻影显形魔法的考试时间。
这个女孩固执起来的样子,和莉莉没什么分别,只是表现形式柔和婉转许多。
“快期末的时候,学校会组织考试的。”邓布利多收回花名册说到,“到了那边也不用太担心,纽特和蒂娜会和你一起过去的。”
“我会尽量不给他们添麻烦的,也谢谢您愿意相信我,教授。”奥罗拉点点头,神情一直都是那种一贯的清润温和。邓布利多叹了口气:“该说感谢的人是我,孩子。你本没必要冒险这么做。”
“可是这很值得。”她说着,站起身,“那我先走了,教授。我还有课要上。”
“好的。”
看着奥罗拉离开后,斯内普才突然开口:“你给伊法魔尼那边的推荐理由是什么”邓布利多喝了一口茶:“她很优秀,成绩足够出挑。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提到奥罗拉是个天生驯兽师这件事。虽然我猜他们很快也会发现,不过暂时不说也是好的。”
天生驯兽师意味着特殊和极为罕见,更意味着高关注度。这些对奥罗拉的这次交换之旅来说都是不必要甚至麻烦的,邓布利多完全有考虑到。
“那我就不打扰了。”斯内普也很快告辞。
他沿着楼梯一路下到一楼,雨水依旧在城堡外沙沙沙地下,天地之间一片雨雾连绵,灰光绿影。
自从确定七年级要离开霍格沃茨去往美国魔法学校后,奥罗拉开始更加努力地学习各门课程。由此一来,她除上课外的所有空闲时间几乎都被各种课程额外补习给占满,麦格教授和弗立维教授恨不得把七年级所有要教的魔咒都马上塞给她。可惜奥罗拉完全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学到两位变形大师和魔咒大师的真传,只能尽量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
“你的变形课一向很好,奥罗拉。不过说真的,我有点担心你的魔药。”麦格教授严肃而担忧地看着她。
“米勒娃说得对。”弗立维教授一边点头一边说,“你有去找过西弗勒斯吗”
“有的,我”
“我赶着把七年级所有要学的草药种类以及各种用法都写下来了,还有一些美国特有的草药也基本全都在里面了。我得再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斯普劳特教授絮絮叨叨地说着,焦虑担心着奥罗拉的样子看起来跟她的母亲没什么两样。然后她突然拍了拍手,“我觉得你该带一株魔鬼网在身边,孩子。它们可是能帮你对抗威胁的最佳伙伴”
说着,斯普劳特教授身手利索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到温室里看看有没有新长成的魔鬼网幼体。奥罗拉握住斯普劳特院长的手让她坐下来,再三保证自己在伊法魔尼也没有那么可怕,魔鬼网还是让它们就快乐地生长在温室里比较好。
“对了斯莱特林的魔杖据说是只听蛇佬腔命令的,如果它真的苏醒了,那就意味着”弗立维教授说着,略微颤抖了一下,“不管怎么样,你要记住,找魔杖不是第一重要的事,保证你自身的安全才是。”
麦格教授同意了他的意见:“绝对不能轻易去冒险。这也是阿不思的意见,他也不希望你因为魔杖的事而陷入危险。”
“我都记住了,教授。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奥罗拉拥抱住他们每一个,“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弗立维教授看起来几乎要哭了,“不知道埃蒙德会怎么想。他当
初付出死亡的代价才让你和你的母亲平安,现在你也要走上和他差不多的路了”
“我想,我的父亲会为我感到骄傲的,弗立维教授。就像他一直都很骄傲他是拉文克劳的学生,是您的学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