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胸口位置受到明显类似手掌触感的袭击时,林衣的第一反应其实要更激烈些。
也亏得距离够近,扑面而来的女子气息让绷紧的肌肉在下一秒放松了下去,林衣知道了对方是谁,也知道她是无意的,可还是忍不住促狭地开口调侃了一句。
没谁看到那挥到半空又缓缓放下了的手,更没谁看到那手中的寒光。
叶宜浅应该也没看到,所以黑暗中的她没对此做出任何回应,这或者是出于尴尬,又或者是根本无暇顾及这样的一段小插曲后者看来更靠谱些,因为叶宜浅在迅速收回放于错误位置的手后,又立即移到一旁正确处紧紧按住舱门,同时低声喝了一句“想办法让孩子别哭”
这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甚至都没一句抱歉,好像有点过分哦算了,林衣对此大度地吐了口气,反正都是女的,没事,她也不想过分刁难这次要抱大腿的对象。
这种环境下还能分神想些有的没有的,可能也只有林衣了。叶宜浅的话提醒了惊慌的众人,黑暗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忙乱,显然是后面的人在设法让婴儿停止啼哭,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因为她这一句话,连那丧钟般不停作响的敲击声也弱了些,过了一会儿,竟传来另一个声音。
里面有人对吗舱外的询问急切之极,问过后,又是咣咣咣三声响
后面响起一句粗口,“妈的,外头是个人”曹哥低声骂道,婴儿就在他手里啧啧有声,倒是不哭了,他似长出了一口气,却又立刻倒吸一口气,沉声吼道“旁边的你们倒是快点想法把那女的弄醒啊这娃娃长乳牙了,嘬不出就咬,老子手指痛死了”
后方既然忙做一团,那么前面的事只能交给前面的解决,而最靠近舱门的也就两个人,叶宜浅沉默了少许,似乎是确认了林衣不肯接话,才应声道“是有人,不过这儿实在挤不下了,你”她顿了一下,语气带着轻微无奈“你别守在外面,快另外找地方躲吧。”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这样的劝告却起了反效果,外面的声音反而更大
了些,蕴着满满的急切与激动“我就一个人,让我进来挤挤就好,不然、不然”那语气一转,突然变得凶狠“不然我就把动静闹大把那些疯子引过来大家都别想活”
仿佛要印证这话绝非单纯的威胁,那人再度敲打起了舱门,咣咣的撞击声比刚刚更甚
“这王八蛋,换平时老子非打死他不可”有人在后面忿忿道。
但这毕竟不是平时,咒骂也不能解决问题。“得赶快阻止他”一直不发表意见的林衣这时候突然开了口,黑暗中看不清楚她表情,但语气确实带着些急切。
“好我们想办法,你别敲”几乎是林衣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叶宜浅立即似想起什么般应声道“但你得等等,让我们把空间腾出来,现在确实没法再挤进人。”为了表示自己所言非虚,她对外讲完,立即用外面也听得到的音量回头对身后道“后面没事做的,帮把手将最里面那些行李挪出来,这些扔出去就还能腾出点空快”
没几个在躲进黑漆漆的行李舱时留意到里面其实有行李,就算之前留意到过这会儿也吓忘了,只有蜷在最靠里的眼镜男才支支吾吾应了一声,然后就响起一连串费力的动静和碰撞。在塞满人的空间中想将大件物品从最里面传出来是件极其困难的事,不留神就碰这碰那,一时间黑暗里低声咒骂不断,但谁也无可奈何,外面那家伙还在不断催促,没人愿意真搞个鱼死网破。
待好不容易箱子终于传到了最前面,叶宜浅并未贸然行事,她先朝外打招呼道“外面的,你搭把手,我们这就开舱门,等箱子扔出来你再进来”听到同意后,又下意识地向林衣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种环境理应谁也看不见谁,但或者确实是对视线十分敏感吧,林衣竟然真回应了她“你做主,我照做。”声音依旧很近,听不出多少紧张。
“松手,开门”叶宜浅沉声道。
随着这一声,被两人紧紧控制住的舱门猛地开启,外面的冷空气和车灯光蓦地争先恐后涌入,令已在黑暗中躲藏了一段时间的众人非常不适应,有人挡住了眼,有人咳了两声,而叶宜浅和林衣什么也顾不上,眯着
眼用力抬起行李箱就往外推。
这个过程原本是很快的,可是,外面的那个人似乎连着一点时间也不愿意等了
“让我进去”一颗头突然冒了进来,就挤在舱门和行李箱之间的空隙里拼命往里钻,可这点缝隙连个小孩子也钻不进来,何况是一名成年男人。再如何挣扎,他也只钻进来了一颗头和半边肩膀,大半身子还卡在外面。
“你怎么回事”顾松健气道“说好了扔掉东西就让你进来,这样子不是添乱么”而光亮之中,可以看到叶宜浅的眉头也清楚地皱了起来,似乎想开口说点什么。
“嘘”林衣却在此时陡然发出了这么一声,响亮而短促,却半个字也不多说。
卡在舱门和行李间的男人仿佛对一切都视若无睹,“我要进去,我要进去”他只是一味如此嚷嚷道,面色因为逆光而显得晦明不定,恐惧爬满了那张脸上每一根表情纹,一个大男人此刻竟然是在涕泪横流着的“拉我一把,让我进去”他绝望地喊道。
可他没能再进来半分,反而忽地哧溜就出去了出去的是如此之快,如此之迅猛,以至于叶宜浅从旁本能地出手拉了一把,却是刺啦一声,只拉下了一块衣服残片
几乎同时,林衣迅速伸右手将叶宜浅握着衣服残片的手拉了回来,左手则同步抓住舱门,似乎是想将其重新关闭的,但还未来得及使劲,又突然闷哼了一声。
灯光下,她的手腕部位被另一只手紧紧捉住了,另一只突如其来的,满是血污的手
这只手来自于舱门外,但不属于刚刚的男人,因为刚刚的男人身着长袖,而这只手臂上却没有任何布料覆盖,还因为这只手的肤色林衣身边的叶宜浅可以清楚看到了,这整只手臂都是暗红的,如同患了严重的皮肤囊肿发炎,而毛囊则像被腐蚀般凹陷成了一个个小孔洞,里面结着黑红的血痂,在暗红严重的部位,这种血痂孔密密麻麻遍布着,代替了正常的汗毛,只消看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栗
这么一只令人不寒而栗的手就紧紧捏住林衣的手,两者对比是如此触目惊心,就仿佛那只健康白皙的手臂,也要被病态所传染了似的。
没谁敢
说话,一切都僵住了,后面的人也许看得没那么清楚,但这并不妨碍恐惧的滋生。
舱门无法关闭,死亡似乎随时可以降临。
叶宜浅第一次觉得掌心开始出汗,她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抬头瞥了林衣一眼,却意外发现这个瘦弱的女孩竟还能保持住一丝笑容。
那或者是苦笑吧,叶宜浅想,因为对方额头有细汗,脸色也透着苍白这是当然的,仅仅是被这样一只诡异病态的手捏住就足够令人恐惧,何况那只手还有极大的力道,单看那几乎被捏得开始发乌的手掌和紧绷的身体就知道,知道她其实在用力与之抗衡,而非仅仅被捏住那么简单。
“我可能扛不住了”这个时候林衣轻轻开了口,两人的距离没改变,声音如同前两次一样就在耳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看得到她的表情“学姐怎么办”
叶宜浅与之对视了几秒,然后转头不再看她,将视线投向别处。
其他人几乎都在下意识远离舱门,顾松健被几个人堵在后面,正焦急地往这边张望,却不敢贸然说话,而他身边,身材高大的曹哥也不知所措望着这边,他还在别扭地抱着婴儿,那小孩在他怀里倒已不再吵闹。
叶宜浅的视线也掠过这些人,最后停在角落的一个工具箱上,那工具箱很大,她费劲地将之拉过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都是司机用来紧急维修大巴的工具。
从中取出了一枚长扳手后,叶宜浅重新看向林衣,问道“是不是我做主,你照做”
林衣的笑容似乎变得轻松了些,然后她轻轻地,但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于是,叶宜浅沉声喝道“那你松劲,出去”
虽然情势危急,但谁也没料到叶宜浅会这样说,这几乎等同叫人去死,可叶宜浅就是这样决然的说了。看着那只恐怖的怪手,谁都觉得林衣一出去就意味着凶多吉少,那几乎等同于送死,但林衣竟也这么果断的照做了
最后令人没料到的是,随着林衣松掉抗衡,被那怪手一把拽出这狭小的空间,下一秒,自私地让她这么做的人,也蓦地随之跳了出去
“啊等等叶”顾松健的声音才刚响起,就被哐的一声,重新隔绝在了纯粹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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