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天南再次出现时,脸上已经没有了那天失控的痛苦。
他身边带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人,女人手里牵着一个装扮入时的小男孩。
跟岑钺差不多大。
这是岑天南的其中一个情人,以及情人为岑天南生的孩子。
岑钺凉凉地看了他们一眼。
岑天南说:“这是你的弟弟。”
他没有介绍那个女人。岑天南说,以后我要照顾你,你想留在这里住,随你,但是物质方面不能少。
岑天南派人把岑钺的轮椅端到了宽阔的车上去,那个女人和小男孩一前一后地跟着爬上来。
小男孩打量着岑钺的表情,好像以为他会不高兴,但是岑钺没有,他表情淡淡的,手上无意识地动着,像是在摸什么东西。
岑天南自己开车,带他们去商场,介绍说那个小男孩叫陈健,没有姓岑,不知道为什么。
陈健好像是专门来陪岑钺说话的,一路上甜甜地喊着哥哥,不过岑钺一句也没有应过。
到了商场,岑天南电话不断,挥挥手让人跟着他们去逛,便走去一旁接电话。岑钺意兴阑珊地看着这些商品,陈健不管指什么给他看,介绍什么品牌给他挑选,他都没兴趣。
逛到儿童区的时候,黑衣的保镖不适合进去,陈健便和岑钺独自走进去。在娃娃机底下,陈健一眨不眨地盯着岑钺说:“你没有妈了,那个和父亲有结婚证的女人已经死了,那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也没有比我好吧。”
岑钺看了他一眼,这才终于算比较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了。
然后岑钺把手伸向陈健的身后,拿起了一盒豪华装的芭比娃娃。
他微笑说:“我就要这个。”
岑天南似乎是不太能接受自己专程带着这个儿子过来买东西,他却只挑了一盒芭比娃娃。
他觉得岑钺这是跟他对着干,是一种幼稚的示威,毕竟他觉得没有哪个小男孩会喜欢粉红色的芭比娃娃魔法屋。
岑钺靠在轮椅背上,淡淡地看着他,尚且稚嫩的少年声音里似乎有着懒得应付的疲倦:“我只想买这个。其它的,如果你想买,就直接送进房子里去吧。”
这下岑天南没话说了。
他瞠目结舌,却不得不承认,岑钺的做法是很对的。陪着儿子来逛商场选生活用品这种事,对他们来说,是多余且尴尬的温情。但是岑天南又忍不住想了,他不需要这种温情,可岑钺也不需要吗?
岑钺直接转着轮椅走了,把他们几个留在后面。
岑天南很快就要走,他想把陈健留下来给岑钺作伴,陈健好像没有心理准备,在岑天南面前跪下哭了半个小时,才让岑天南收回这个决定。
这几个人来了又去,像风刮过的一场闹剧,一点影子都没在岑钺心里留下。
他看着沙发上摆着的芭比套装,嘴角微翘,拿着盒子进房间去,仔细地拆出来,然后把小小的裙子拿出来检查,有没有粗糙的线头。
古绫像只好奇的猫,凑过来看,岑钺朝她笑了下,然后把小裙子递给她,叫她穿上。
古绫从来没有穿过这种布料,她觉得陌生,看了会儿就不感兴趣,摇着头不要,想溜。
岑钺却把她捉住了,提着裙子的小吊带,从脑袋上给她套了上去,古绫一阵懵,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像是一个被手脚笨拙的父亲折腾过的小姑娘。
岑钺眼睛一亮,拿起套装里自带的小梳子,给她小心翼翼地把头发拿出来梳顺,这小梳子大小刚好,比岑钺之前用的顺手很多,裙子也挺合适,只是还有一点长,古绫穿着芭比的蓬蓬裙坐在桌上,白白嫩嫩,漂亮极了。
岑钺张嘴,生涩地夸她:“好看。”
古绫愣了下,好看吗?她怀疑地打量了下岑钺,见他表情中确实没有多少心虚,这才试探性地扯了扯自己的裙摆,歪头看向岑钺。
岑钺抿嘴笑道:“嗯,好看。”
古绫高兴了,又转了个圈,头发跟着摆荡,然后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岑钺。岑钺笑意更深,继续点头说:“好看。”
古绫喜滋滋地双手托腮,一会儿比成一朵花,一会儿装成一只小鸟,岑钺一直注视着她,不停地夸她,到最后古绫就完全接受了这条裙子,都不愿意脱下来了。
一直玩到晚上,楼下突然传来好大的一声砰响,接着歇斯底里的哭泣声从楼道里传来,像是一个人突然发了疯,在狂吼乱叫。
许多住客都听到了动静,先还远远观望着,后面看那人只是对着空气怒吼叫骂,看上去也并不特别强壮有力的样子,就纷纷朝他指摘起来,叫他不要打扰其余人休息。
但那个人却好像听不见别人讲话,抱着头疯狂地怒斥着一些听不清楚的词句,还跪下来用拳头不停地捶着阶梯。
好半晌,他才逐渐力竭,动静也慢慢地变小。
“怕不是老婆跟别人跑了吧?”
“估计是,这么痛苦,要么就是家里人得病了?”
“不好说,看着也造孽。”
“算了算了,不看了,回去吧。”
周围的讨论声逐渐起来,对于男人发狂的原因猜测了一个又一个。
古绫看着那个男人彻底安静下来,抖干净身上的尘土,佝偻着脊背打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口。她茫然地四顾,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到了门外楼道上,身边也没有岑钺。
她忙回家去,屋子里,岑钺正用力掀开一个枕头,尚带稚气的脸上有些阴沉的神色,他恰好转过身来看见古绫,就直直地盯住她,不动了,眼神也有几分吓人,好像古绫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古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瞅着他,半晌,凑过去轻轻地啾了一声。
她会说话了,但是不习惯,还是时常用一些含义模糊的形声词来表达。
岑钺看了她半晌,每一秒的压迫都好像更深,古绫的表情越来越无辜,忍不住换成坐姿仰头看他了,委屈兮兮又可怜的样子。
岑钺终于深吸一口气,移开视线,凶巴巴地说了句:“以后不要再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