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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2 / 2)

以后 橙子雨 2983 字 2020-08-01

夏长泽一旦开始训练青年妖怪们修习法术,便绝非是说着玩而已。

从那日期,日日将他们操练至黄昏,一众月沼青壮年每每七歪八倒的从林子里被放出来,都个个灰头土脸,眼可见的个个练得筋疲力尽。

可放那群大妖怪们回家之后,夏长泽却仍不会闲着。

按说也累了一天了,却总是在晚上时分又会在土地神庙那边点灯教起书来。

连着数日,土地神庙就那么从薄暮就一直亮着烛火,一直亮到了后半夜

纪寒食做好晚饭,他不回来吃。

半夜又热了几次宵夜,小妖怪还是不回来。

纪寒食知道他是在忙正事,自不愿打扰他。可连着数日,着实又有些想他,便就时常那么等啊等,等他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等得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总有人将他抱到床上,继而竹床会吱呀一下,身边有人躺下。

熟悉的气息,冰凉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尖。

可惜,早上醒来的时候,身边又总是空荡荡的。

只有厨房里热腾腾的碧玉粳米粥,证明少年确实曾回来过。

纪寒食没想到,像这样的日子,竟一下子就过了大半个月。

少年早出晚归,日日不辍,不分昼夜潜心埋头教化众妖读书习武。纪寒食跟他住一起,反而落得连着十数天碰不到一次面、说不上半句话。

唯一的一次照面,还是在某个午后。

纪寒食去妖集采买回来,正好迎面遇着夏长泽带众妖去林子里修习法术。

数日不见。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打在少年的白衣之上。

墨色长发高高束着,一丝不乱。他皮肤本来就白,因而这般打扮,周身本来只有黑白两种肃穆的颜色,却因为沾染了艳阳和树影,变得明媚、生动。

微风拂过。

纪寒食呆住了。手中布袋缓缓滑落掉在地上,刚买的梨子滚了一地,竟都没有觉察。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难以形容的感觉。

眼前的少年分明熟悉,又似是从未见过。纪寒食瞧着他,缓缓的,像是有小蚂蚁爬到了心口,酥酥麻麻啃噬着,痒痒的、又有一丝丝的痛,让他忽然局促、手足无措。

这太奇怪了。

纪寒食恍恍惚惚,有点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

眼前,确实是他的那只小妖怪没错。虽又清瘦了一些、虽然眉眼已藏不住疲倦,到底仍旧是那个熟悉的少年。

所以,为什么呢

这种陌生的、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几日不见,大概夏长泽也想他了。见到他狭长的黑目中沾染了暖阳的明亮,就连脸上带着浅浅如和风一般的笑意。

“寒食哥哥。”

他走来,蹲下身一颗一颗帮他捡梨子:“寒食哥哥,你怎么啦”

怎么了,纪寒食自

己也想知道怎么了。

为什么,动不了。

为什么喉咙会突然发涩,为什么说不出话来。

或许,或许。

或许,是眼前小妖怪这一袭白衣,太过纤尘不染。

又或许,是因为他那墨色长发凌乱散落下来,有些不羁,特别好看。

又或许是他袖口沾染的淡淡书卷香很是好闻。

再或许

是因为他此刻的模样,一身白衣风华绝代,清气出尘。

眼中带着浅笑,目光却平静如水。

分明、活脱,已是一位高不可攀的上界仙君。

那日回了小屋,纪寒食恍惚呆坐了好一会儿,反应不过来。

半晌,有些纠结地出了门。

他的小屋里是一向没有镜子的。因为自觉长得乏善可陈,干脆眼不见为净。

门口的榕树洞里,放着有全村最大的水晶镜,那还是当年和光同小狐狸订婚时的嫁妆之一,因为太重了搬不走,就留在了这儿。

镜子里映出的那只大妖怪,一如既往、一成不变。

古铜色的皮肤,尖尖耳朵上挂着绿色的萤石坠,长发凌乱地扎起来,普普通通,粗布衣,獠牙不尖。

纪寒食左看右看,越瞧着自己,越觉得不顺眼。

眼前又浮现出白天见到小妖怪时他那仙衣翩翩、出尘惊艳的模样。

那样的小妖怪,让纪寒食整个儿陷入了茫然。

当然,小佑本来就是仙。

这点纪寒食倒是门清的好像不仅是仙,还是个身份特别尊贵的仙。

可是纵然知道,以前还是从没有真的觉得,小神仙和小妖怪到底有什么必然的区别直到今天,才终于彻头彻尾、醍醐灌顶地真切感觉到了。

原来,差别那么大啊。

简直大到可怕。

大到他五雷轰顶、至今仍旧回不过神来的地步。

甚至就连紧跟在夏长泽身后一路去学法术的月沼年轻妖怪,都被那小神仙出尘的清气,给带了个鸡犬升天。

竟也不走路东倒西歪、也不驼背慵懒了,更不松松散散、嘻嘻哈哈了。

纪寒食认识他们那么多年,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人都原来还能摆出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

擦身而过时,俨然仿若一位高高在上的上仙,带着一众肃穆严整

、训练有素的天兵天将。夏长泽一个人,怕不是把整个月沼的妖怪都带成小神仙了

“”

纪寒食又偷瞄了一眼镜子,里面那个乏善可陈的大妖怪。

他当年,也曾领过筵晟雉羽他们一起去妖集采买,整个月沼乌央乌央倾巢而出的。

结果如何呢他欢欢喜喜叼个甜草叶走前头,身后跟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傻妖怪。逛街时可是没少被猴王一顿笑话,说活像一个笨蛋山大王带着一群乌合之众的小毛贼巡街。

猴王虽然嘴毒,话却没错。

他这幅模样,可不就像个笨蛋山大王吗

小佑却是上仙。

自带风华韵度、气质出尘脱俗。

只是靠近、只是站在眼前而已,就让人不敢逼视。

不敢出声、不敢动,更不敢碰触。

是真的不敢碰。

想都不敢想,生怕自己傻兮兮伸出手,会染脏他那雪白的衣袖。

云泥之别。

可笑的是,这个词儿纪寒食还是从庭郁那里听说的。而且今日之前,他从来没真的弄懂过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庭郁说,你有一天看到了,自然就会懂了。

呵,纪寒食苦笑两声。

一个人闷闷地,在榕树洞里抱着膝蹲了下去,表情有点痛苦。

庭郁这人素来说话有个本事,那边是没事儿就会一语成谶。

如今果然,纪寒食是真的看到了、弄懂了到底何谓“云泥之别”,甚至心悦诚服,觉得这词儿编得也真太贴切了。

却反而宁可,从来没弄懂过。

纪寒食妖生二百年,从来就不是个喜欢自怨自艾、自惭形秽的大妖怪。

妖生也是第一次这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总归蹲了半天,回不过神。

好在,他还是有优点的。

从小到大,纪寒食最大的优点就是总能找到理由穷开心本是还郁闷兮兮地回到家,一回到家发现小佑今儿竟然早早回来了,就又一扫阴霾开心起来了。

夏长泽今日回来得早,倒不是因为别的。

实在是连天这么操劳太过疲惫,撑不住了。快累死了。

回家以后饭都没力气吃,趴在床上半昏半醒。

模模糊糊,似乎有人替他细心换了衣,梳了头。很奇怪,那手指那温度明明非常熟悉,动作却似乎比记忆中要笨拙、僵硬许多。

就好像,一直在犹豫。

想碰他,又不太敢碰他。

唉,真是的他又不是什么精贵的琉璃灯盏,怎么还不敢碰了。

难不成是怕打了么夏长泽困到哼不出声,不妨嘴角勾起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