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淼本以为李治烽是开开玩笑,没想到他居然还真的是一本正经的,忙
道“你可千万别给我乱来官银上都有纹印的,纹银纹银,说的就是官银,你劫到手了连花都花不出去,咱们只能等着被人抓了。”
李治烽嗯了声,游淼又说“你要是被斩了,我可怎么办。”
李治烽笑了笑,点了点头,游淼看他那心不在焉的样子,又反复说“千万不能乱来,知道吗”
李治烽应了声,跃下坑里继续挖,游淼反复念,千万不能让他去劫官银,这厮实在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到时候他俩肯定要一起玩儿完。
李治烽挖了整整一天,到日落西山时才说“回家给你做饭吃,晚上再来。”
游淼说“晚上不来了罢,抱着睡觉算了。”
李治烽莞尔道“好。”
挖了这许久,才挖开了一丈多点,游淼真是欲哭无泪,说“明天不用来了,想想别的办法。”
李治烽没说话,扛着工具上车去,两人把土运到远处倒掉,李治烽赶着车,晃悠晃悠地回家了。
“得买几头骡子。”李治烽说,“安陆那边的人告诉我,骡子好用得多,种田的话,还要买几头牛。”
“好吧”游淼已经蔫了,合计来合计去,自己还是只有那点儿钱,再没多的了,估计外面的人都知道他是碧雨山庄的小儿子,个个以为他有钱,但除了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几箱狐裘,顶多也就再倒腾出个一二百两。
茶叶是不能卖的,沈园里偶尔也要请客,万一县太爷来了,拿什么招待人吃茶
杯水车薪,这光景,能弄个一二千两的话就够了。
游淼是断然不会回家找老头子要钱的,一时间各种念头塞满了心里,要么就把这些都放着,先去倒买倒卖地做几天生意或者写封信,派人回京城借钱说好入秋还钱,两分红利可是借倒是能借到,却不定能一本万利地生出钱来,时间一到拿不出钱来还,只有亏欠了那伙儿好兄弟的信任。
李治烽在院子里杀鸡,小花狗追着那鸡咕咕咕地到处跑,鸡脖子处还拖着血没命狂奔,李治烽烧了水出来,折了段树枝,随手一甩,正中那鸡脑袋。
“好”游淼当即忘了烦恼,大力拍手。
李治烽提着鸡进去拔毛,游淼少年心性,又顾不
得别的事了,说“你射箭取准头真了得。”
李治烽嘴角微翘,坐在小板凳上拔鸡毛,嗯了声,说“怎不夸我床上也了得”
游淼笑了起来,伸手去摸李治烽英俊的脸,两人坐在昏暗的厨房里,水烧开了,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游淼不禁心里动了情,凑过去,李治烽说“脸上脏,全是泥。”说着转过脸来,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
游淼在这一刻就不禁觉得,钱都是小事,能天天这么过,倒是极快活的日子了。
“快饿死了。”游淼又叫嚷道,“什么时候能吃”
李治烽说“快了,再等等。”
李治烽拔毛,杀鸡,洗干净后把整只鸡放进瓦罐里,罐子下头装了三碗水,整个瓦罐放在烧开的大锅里隔着水蒸,片刻后香气起来了,外头连大梁小梁两个工匠都饿得不行,在院子里探头探脑。
当天晚上,一只隔水蒸的肥鸡上了桌,游淼的眼睛简直就绿了,李治烽把鸡大腿鸡小腿,嫩的部分全部码得整整齐齐,让游淼先吃,胸脯、鸡屁股、背脊等处拣出来。再把骨头多的、不嫩的装好拿出去,打了二两酒,一桶饭给两个工匠。
游淼说“你也来吃。”
李治烽在桌旁坐下,游淼把鸡腿朝他碗里夹,李治烽便吃了,游淼给他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游淼吃了三大碗饭,撑得肚子滚圆,摊在堂屋的椅子上,李治烽又给他一盏茶,自去收拾碗筷。
游淼心想人生真的是太美好了,以前住京城的时候全在胡吃海喝,就没有今天的这只鸡味道好,人也真的是要饿才行,才吃得下饭。
李治烽道“我在后院厨房里找到个地窖。”
游淼惊道“里头有什么不会是有死人罢”
李治烽说“八十坛陈年好酒。”
游淼“”
李治烽说“拿出来尝尝”
游淼道“算了都吃饱了,这酒肯定不简单,你带我去看看”
李治烽引着游淼进去,发现沈园地下还真的有酒窖,藏的赫然都是上好的状元红搁了上百年,如今已成了醇厚的佳酿,游淼暗道值了值了,这八十坛酒都是有价无市的宝物,以后得拿来招待客人用。
喝完茶,游淼便进去睡觉,也
不洗澡了,半夜时听见李治烽在外头浇水,便说“进来睡。”
李治烽洗过冷水澡,轻手轻脚进来,钻进被窝里,搂着游淼睡了,游淼心想这家伙真是铁打的。
一连数日,李治烽早上都扛着锄头去开渠,游淼则没力气挖了,叫了几次李治烽别去,李治烽都一声不响地走了。游淼也找不到事给他做,便不管他了。
早上游淼起得早,便在沈园里到处巡视,从堂屋前开始,家里一点点地被补起来了,门窗被卸下来,于太阳下刨去了表面一层,等候涂上新漆。早上张二早早地过来看书,游淼便让他帮照看着,李庄家的媳妇则挽着一篮子鸡蛋上沈园里来,说帮少爷做饭,游淼知道李庄多半回去说了,不一定就走。便让她暂时留在沈园里帮工做了顿午饭。
自搬来沈园后,游淼一天只吃两顿,最近开始渐渐地起早了,中午肚子便饿得不行,遂把李庄媳妇做的饭装了两罐,骑上马,带着到高地上去打算和李治烽一起吃。
李庄正站在一堆泥垦上,看李治烽挖渠,挖了五天,现在渠已经开了十来丈,游淼一看就整个人都疲了。
“吃饭了”游淼送了饭过来,李治烽这几日被晒得黑了些,脸上尽是泥,爬出渠外,坐到土旁,吁了口气。
李庄笑道“正说着呢,少爷就来了。”
游淼顺口夸了他一句,说“你媳妇做的饭味道不错。”
李治烽接过瓦罐揭开,里头是咸肉爆冬笋,下面是满满的一大罐饭,当即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游淼边吃边说“再请人来帮忙罢,你别在这挖个没完了。”
“力气不用的话。”李治烽说,“会越来越少,不挖土也得练武,没关系。”
李庄蹲在垦儿旁,笑着说“光靠一个人,得开太久了。”
游淼说“开春后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雇到几个人。”
三人正说话,游淼又把自己的饭分给李治烽一半,李治烽显也是饿狠了,又渴,咕噜噜地灌水,游淼问李庄什么时候搬家出去,李庄却说“和俺媳妇商量过,不走了,就跟着少爷种地罢。”
游淼笑了起来,说“那敢情好,怎的又改主意了”
李庄无奈摇头,说“现在
扬州也不好讨吃的,找不到活儿干,本来想投奔我小舅子去,可是小舅子前些时候刚得罪了个当官的,被打了一顿,家里开了个杂货铺,现在也不请人了,去了只怕要吃几个月白食,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么”游淼说,“寄人篱下,总不如靠自己双手过活强。”
李庄说“要不是少爷来了,谁想在山庄这儿过一辈子呢没人管收成,来了旱,起了涝,也没人说开条水渠啥的,每年定了时候碧雨山庄来个人收租,管你收成怎样,卖不卖得好,一律都是死活不松口。”
游淼说“江波山庄既然给了我,当然不会不管你们,放心就成。”
李庄笑道“那是,知道少爷是好人,还说给朱堂降一分租儿”
游淼心里好笑,这消息传得也真灵通,遂道“都一样,你们也跟着降,梁伯那边也降,反正大家一样的租,你们缴租都给我就成了,给我呢,我就收着,缴不及了,拖几天也无妨,不用卖老婆典女儿的我这人好说话。”
李庄笑着连连点头,游淼知道经这一事,这四家佃户都知道自己不是刻薄的地主,除却张二要读书上京赶考,不能再种田,其余三家应当是不走了。
游淼的心思不在李庄他们那几块地上,本来就收不到什么钱。要怎么快点把这些荒地包出去才是正经,但要开荒种植,就要有水,而要有水,就要有水车水渠打了半天转,最后还是回到水车的问题上来。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江南一带富商多,要么把地让出去点,去扬州拉几个有钱的,找他们借点,哄着他们出钱帮着解决这条渠和水车,拿地当交换,再雇几个长工帮他们种田这主意倒是还可以,就不知道有几个人愿意掏钱,游淼吃亏就吃亏在自己太年轻,做生意的人都像游德川这么大岁数了,他去了别人府上,跟个小孩儿似的,说话分量自然就轻了些。
正想这事时,山庄外有人来了,李治烽起身看了一眼,远处吹了声口哨,像是个信使。
来人翻身下马,躬身道“游少爷,叨扰了,末将唐晖,京城八百里加急,一路送信下来,吩咐一定要亲自交
到您的手里。”
游淼见那人一身武将披挂,起初吓了一跳,紧接着想起上次聂丹来送信的事,马上便知道回信的人是谁了,必须是赵超遂大喜道“我看看”
唐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恭敬递给游淼,信上正是赵超的名字,游淼当即心情大好,说“回沈园里说,李治烽,你也回来歇着罢,别挖了。”
唐晖看了那渠一眼,没说什么,跟在游淼身后,游淼带数人进了沈园,李庄一见这来人势大,是个官爷,又对游淼恭恭敬敬的,当即连态度也变了不少,一回去便去帮着自己媳妇收拾房子。
游淼在堂屋内坐定,吩咐李治烽“去把书房最上面那格的茶叶拿来。”
唐晖忙道“不敢叨扰游少爷了。”
游淼笑道“别客气,你是军爷,我一官半职没有,该我称您大人才是。”
游淼对当兵的印象甚好,当初在延边城便是被当兵的所救,入关后也是军队的人帮了他,感恩图报,此乃其一。而赵超似乎与军队系统十分熟稔,几次派来的人全是当兵的,爱屋及乌,此乃其二。
李治烽端来茶具与茶叶,游淼接过,笑着说“你去洗澡罢,我和军爷聊聊。”
李治烽点了头,转身出去。
游淼便亲自给唐晖烹茶,将最上等的青茶在钵里一搅,沙沙作响,又把一套绿荷点金鲤的茶盏烫过,这是当年母亲带过来给游德川的嫁妆,一过了水,登时那绿荷盏犹如琉璃做的一般,茶盏内的金鱼活灵活现。
唐晖也是个识货的,说“外头都说游少爷家是世家,果然不一样,这套喝茶的行当,就算是知州家里也凑不齐的。”
游淼笑吟吟道“都是占了爹娘的便宜,这玩意我娘出嫁时带过来的,我爹现在不喜欢我了,把我娘的东西包包好,打发我滚了出来。”
唐晖笑了笑,摇了摇头,说“当年我爹也是看我不顺眼,便早早地把我派到江南来了。”
“哦”游淼说,“大人不是江南人”
游淼听唐晖那口音也不太像,唐晖道“河北人,你我也差不了几岁,不嫌弃的话,叫我唐晖就成。”
游淼笑道“我叫你大哥罢。”一边烹茶,一边心想多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