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有没有在鲜卑族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李治烽问道。
聂丹回忆良久,沉吟摇头“应当是没有。”
“假设锡克兰与贺沫帖儿都起疑,追查你的身世。”游淼分析道,“就会找到你加入犬戎卫队,并救了达列柯的地方。这种情况下,只要是有心人,都会去调查那个鲜卑村庄的事,贺沫帖儿当初与咱们汉人交战,他是知道你在那里,被一个鲜卑女孩救了的内情。”
聂丹虎躯一震,答道“对,稍加联想,就很可能想到我的身上。”
“你在冬猎节上千万不能露面了。”李治烽道,“否则围攻贺沫帖儿的计划,很可能临时就变成围攻你了。”
游淼却要乐观一些,他推断道“我猜,目前的境况是这样,贺沫帖儿猜到在东域府打杂的人是你,但巴图和宝音太后不知道。巴图唯一知道的是你很重要,是连贺沫帖儿都不计代价要找的人。”
聂丹点头道“有道理,派人去乌英的村子调查,来回还要好几天,他只能凭猜测。”
李治烽说“你跟
着商队先回去,大哥”
“你们两个在北方冒险,我怎么能独自离开”聂丹道,“此事休得再提。”
游淼与李治烽交换了眼神,知道聂丹不会自己离开,便也不再劝。三人商量好,冬猎节后要如何确认贺沫帖儿不可能再翻身,最好是由李治烽出手,将他刺杀,这样才能顺利脱身。
而聂丹则依旧潜伏在猎场,以自己安危为第一要务,等待接应二人。
当天林科进西陵宫领到了巴图亲自批出的关涵,翌日早上,带领商队启程。
众人与游淼告别时,游淼特地拿出在北方赚到的银票,嘱咐他交给乔珏,送别商队后,游淼哭笑不得道“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
李治烽漫不经心道“跑是肯定跑得掉,就是身边没人使唤,终归不太好。”
“都让他们回去罢。”游淼想了想答道。
让人留在身边听吩咐是会方便些,但一旦自己与李治烽不告而别,多带一个人只会是拖累,留在大安则会背黑锅,成了替罪羊。自己的命是命,别人的命也照样是命。
数日后,人都走了,凡事就要亲力亲为,幸亏林科等人买够了食物,游淼便下厨准备肉食,聂丹则在一旁和面,李治烽掌勺。
“二弟做的饭向来是好吃的。”聂丹打趣道,“多少年无缘吃到,常想你们山庄的饭食来着。”
李治烽道“都是子谦教的。”
“哦”聂丹道,“君子远庖厨,四弟居然还会做饭”
游淼笑了起来,知道李治烽说这话不过是抬举他,他一个少爷,何尝会去下厨了然而游淼生性爱吃,更会吃,知道什么菜怎么做好吃,虽具体操作不行,却也是知道怎么回事的,犹如食神与大厨的关系一般,便笑吟吟地全盘照收。
驿馆里还有些粗使的下人,但因为聂丹借住的缘由,游淼不敢让人随便进来,只吩咐道一天进来打扫两次就行,其余时间各自随意,不许进内堂一步。大小事务,便凡事躬亲了。
游淼做了个咸笋蒸肉饼,又打了个奶糕,李治烽放上锅去蒸着,开始用一个瓦罐煨一道红烧牛肉。笑着朝聂丹说“来日大哥若和你四弟,二弟一起住,当可每天吃到,愿意来犬戎,时时
欢迎。”
聂丹笑道“有你们在的地方总少不了吃,待得江山事了,赖着你们吃一辈子,可别嫌弃大哥才好。”
三人都笑了起来,聂丹雄伟身材,大男人一边揉面一边说“我还记得第一次到淼子的山庄时,招待我吃的一碗面。”
“哟。”游淼有点意外,笑道,“大哥还记得”
“当然。”聂丹道,“搁了两个荷包蛋,还有红烧肉,大哥从京师沦陷起,就再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面食了。后来再出征时,便常常想着你山庄里好吃的。”
游淼还记得那天聂丹接他们过江后,只匆匆吃了那碗面,便又出外打仗了,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全然不当一回事,实际上心里却记了这么多年。这事儿令他不禁对聂丹改观,看来谁待他好,谁待他不好,聂丹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一直不敢去多问聂丹与赵超的事,但就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开口道“大哥。”
“唔”聂丹应道。
“三哥他”游淼认真道。
厨房里,能感觉到三个人都是一顿,气氛略有尴尬。
“他也是迫不得已。”游淼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能放下的,就都放下罢。”
“不放下又能怎么样”聂丹自若道,接过刀,开始切面,“生老病死,过个几年,不放下也得放下了。”
李治烽道“你们聊,我去吩咐人买酒。”
李治烽放好菜,出去了。
厨房内的蒸屉突突地冒着气,冬夜里,游淼和聂丹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政事堂院内的时候。
“大哥这次回去,别再骂他了。”游淼道,“我觉得三哥挺可怜的。”
聂丹笑了笑,无奈摇头。
游淼很少见到聂丹笑,印象里就只有几次,一次是他们结拜时,豪爽的大笑,还有一次是认识他表姐,在扬州时,如沐春风的微笑。
再来就是这一次的苦笑了。
“他也是没有办法。”游淼漫不经心道,坐到一旁去剥葱,见聂丹要开口,游淼又抬手道,“哎打住,大哥,车轱辘话不要再说了。”
聂丹总是拿游淼没办法,只得道“我也不拿三纲五常,忠孝仁义的那一套来压你了,大哥就问你一句,你把他当皇帝,还是把他当你兄弟”
“当兄弟,就是当兄弟的感情;当皇帝,就是当皇帝的感情。”聂丹沉声道,“你不能随心所欲,重感情时,将他当做你兄弟,而到得他杀兄弑父的时候,又抬出他的皇帝身份,为他开脱。”
“这么混着过下去,迟早吃亏的是你自己。”聂丹叹了口气道。
“我总是说不过你。”游淼无奈道。
聂丹道“不过大哥答应你,回去以后,不会再与他吵了。”
游淼这才松了口气,知道聂丹终于也算是妥协了。
“吵吵闹闹地过一年,就少一年了。”游淼笑道,“故人难留,再过几年,大家又不知道是怎么个样子了。”
聂丹点了点头,游淼知道聂丹虽然口上答应了他,实际上未曾心服,要让他真正的心服,只有占理,而他就是这个臭脾气,改不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心甘情愿地认他当大哥,朝廷百官,提到聂丹时,都得客客气气,叫一声“聂帅”。
是夜除夕,大安下起了鹅毛大雪,暖洋洋的厅堂里,摆开一桌丰盛的菜,李治烽暖了酒,朝聂丹说“大哥,我们敬你”
“爱你。”游淼接口道。
噗的一声,李治烽登时忍不住笑,聂丹满脸通红,十分尴尬,游淼则没脸没皮地笑着,说“我说的是实话嘛。南边不要大哥,我要,到时候你来我山庄揉面种田就行。”
聂丹莞尔道“好的,好的。二弟,四弟,大哥也敬你们一杯。真是我的好兄弟。”
聂丹不善于表达感情,那话说得甚是尴尬,但这已经是他能表示出来的热情的极限了,游淼深知,他们会在距离江南千里之遥外的大安,又凑到一起,十分不容易。
除夕夜,江南小雪纷扬。
赵超站在御花园中,抬头望向天空。乌云密布,长叹一声。
“陛下。”乔蓉过来,微微躬身。
“百官都在厅内了。”乔蓉微一行礼,赵超转过身,看着乔蓉的面容,依稀间想起了那个嬉皮笑脸,插科打诨的小子。
“子谦与李治烽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赵超淡淡道。
乔蓉笑了笑,摇头,说“那小子自幼就是个有主意的,陛下不必为他担忧。”
赵超牵起乔蓉的手,帝后二人携手前往明
煌殿内,宴请朝中文武,文渊阁大学士李延,六部尚书,参知政事谢徽赫然都在,百官济济一堂,赵超举杯,笑道“诸位爱卿今日请尽兴。”
一连多年,没有发生官员们预料的事,赵超也未曾难为文人们,各人也已渐渐不多担心。赵超又道“遥祝身在天涯的聂将军。国仇家耻,不敢有一日稍忘,愿早日收复中原。”
众人脸上都现出复杂神色,纷纷点头,心思各异地一饮而尽。
这是赵超数年来第一次在除夕宴上提到聂丹,谁也揣测不出这名喜怒无常的帝君的心意。然而在场之人只有乔蓉知道,赵超之所以想到了聂丹,不过是方才在花园里的那一会儿晃神,是以生出天涯海角的唏嘘,并有感而发而已。
筵席到一半时,宫外有人匆匆进来,在平奚耳畔低声说了几句,平奚马上起身,过来找赵超,两人耳语片刻,赵超话也顾不得说便径自离席,来到偏殿内。
一名中原戎关校尉带着风尘仆仆的林科,站在偏殿内。
“说罢。”赵超道,“怎么都跑北边去了”
除夕夜后,北国犹如雪泽一般,万里雕栏玉砌,河山如带。
新年的第三天,鞑靼王室所有成员启程,巴图带领两千卫队,以及格根王子,鞑靼众臣,浩浩荡荡地前往白狼山围猎。
李治烽已准备好了马匹,情形不对,随时准备逃脱,这一次,鞑靼人的大举围猎里加入了他们两个汉人,以及犬戎人。
但巴图把游淼他们保护得很好,没有让犬戎人与他们打照面,锡克兰等人跟着格根王子的部队,而李治烽、游淼则加入了巴图的亲卫队里。
双方之间,仿佛有一种紧张的气氛正在蔓延,游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林科等人回去之后,他的消息就处于盲目状态。先前待在大安城的驿馆里,足不出户,每一步都被盯着,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必须探听消息。
这一次的行军,比上一次大家快马奔驰要慢上不少,中午时,巴图把游淼叫过去,叫到自己的车内吃午饭,游淼知道巴图要开始行动了。
“如果把犬戎人都交给你。”巴图问李治烽,“沙那多殿下,你有把握能在达列柯回来前,让锡克兰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