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沉着嗓子道“你这是作什么你这样子是在折磨谁”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捻捻指头,也不以为意,转过头柔声道“十三爷,你错了。我是真的很好,你不必太过挂心。”
胤祥怔了怔,语气放软,黯然道“你现在的心情我如何不知我又怎能放心”垂头又道“永宁,你若是哭闹一场,我反而放心了。你这样子镇定,我我”滞了一滞,“我却是越想越怕”
我起身推开窗来,此际天边正是晚霞如火,薄云似鳞。我抱膝重新蜷回椅子上,抬头凝神看了良久,缓缓道“十三爷,你可愿说些敏妃娘娘的事给我听”
胤祥看我片刻,道“我额娘的出身来历你原本都知道,为何还要再问”
我含笑道“再细听些也无妨。”
胤祥神色飘忽,思索片刻,道“喀尔喀三部本为黄金苗裔,自顺治五年起虽有向朝廷年贡九白之例,但并非真正隶属。其时漠北、漠西蒙古各部割据,彼此或结盟、或袭杀,皆是边陲心腹大患,朝廷
为此颇费心力。扎萨克图汗部亦是倒向准噶尔部噶尔丹,引三部内讧日益。”
“皇阿玛自康熙二十二年起,每年必至口外,以调拨绥远蒙古各部,次年之时,额娘伯父察珲多尔济汗王借皇阿玛巡视之机,以额娘乖巧,善讨太皇太后、皇太后欢心为由,将她由喀尔喀送至宫中侍奉。”
胤祥目光游离,远远地也向窗外望去,又道“康熙二十七年,因噶尔丹引兵征伐喀尔喀故,土谢图汗遂率众归附,伏首称臣,以副夙愿,共抗作乱之漠西准噶尔部,漠北蒙古自此方生计渐蕃,世为北疆屏障。
我点头轻叹道“察珲多尔济汗王远见卓识,版图一统,河清海晏,才为万民福祉。”
转眸注视着胤祥,慢慢再道“十三爷,有些事我可还没问完。敏妃娘娘过世之时正值茂龄,倒不知患了什么病,这么难以医治”
胤祥额角的青筋鼓胀着跳了跳,转头冷声道“我那时尚幼,许多事都记不得了。”
我目不转睛盯着他,继续道“十三爷,当日我到这里之时,虽然什么都瞧不见,但却能听出,你对我失明之事并不惊讶,与我说话也难掩悲伤怜悯之态。难道只是因为有人提前知会了你么你是从我身上,想到了另一个人么她去世之前,可也是眼睛瞧不见东西了吧”
胤祥霍地站起身来,厉声道“你又何必要说这些”
我坐直身子,大声道“我与她一模一样的症状你既能想到,皇上何尝想不到皇上送了我来,就是不要我也和敏妃娘娘一样死去”
胤祥双手捧头,半晌,才哀声道“有些事弄明白了又怎样”随即回看着我道“我额娘过世之后,她身边伺候的奴才们一个接一个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或撵或杀,最后没留下一个活口,你以为我不曾怀疑过么”
我沉吟一下,放缓声音道“所以我猜测,皇上也必然是又想及当年之事,心中存疑,因此才”
胤祥冷笑着打断我的话,道“我额娘生前一向受皇阿玛宠爱,便是过世了,谁又有这个手段将她身边的人全数灭口你以为会是谁”
我惊愕道“难不成你怀疑是”打了个寒战,好
大一会儿才摇头颤声道“十三爷,你可知道,一个人的言行举止都可假装,可内里的那份深情眷恋是决计假装不来的,爱与不爱,有时反倒是旁人看得更加清楚。”
胤祥面上哀转,一把拉住我手,道“旁人瞧得清楚又有什么用处还要那个人自己心里明白才成永宁啊”叹息道“我又怎样才能叫你明白”手上渐转无力,轻拍拍我的手背,沮丧放开。
静了片刻,又道“这些怀疑,我一直藏在心里,便是四哥面前,也从未流露些许。这宫里,各种有形的手,无形的手,可总能摆布人的命运。”
窗外斜阳西坠,那微弱的光线迅速消退,终于将天地化作了一片黑沉。杳杳不知是墙外何处,忽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九节箫曲
“燕支长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
长风掠空,竟自犹带呜咽之声。
我轻声道“十三爷,当日在热河行宫,你我初次交谈,你也是这般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手背,我的心里便似有了依靠。”
胤祥的身影在幽暗的夜色中已是模糊难辨,许久,低低地似应似问道“若有一天,你发现我也做错了事情,永宁,你还会这样信赖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