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芳面上一凛,道“格格此话是何意”
我轻轻一叹,低声道“我并没有得罪大人之意,我这几年全靠大人的药才能苟活续命,我又如何不感念大人恩德。”说罢,敛裙跪地,恭恭敬敬向刘胜芳磕了个头。
刘胜芳大惊,慌忙抢上,虚扶起我来,急道“格格这是作什么医乃仁术,无德不立,所作所为不过尽在份内,但格格所说之事实与我无干,安敢担格格大礼”
我摇头道“我这三年中服用药物,虽不见医者之面,但药份细微之处常适时加减,中和妥帖,总合我用,旁人不懂,我却心知肚明,自然知道方子是大人所开。”
刘胜芳身上一颤,并不作声,只在椅上慢慢坐下。
我察他颜色,心下稍宽,走近几步,道“大人既然能专为我开方,当然知道我人在何处,这些可是皇上之意么”
刘胜芳面色古怪,微现焦忧
之色,抿唇不语。
我稳了稳神思,道“大人当年于畅春园云涯馆为我诊病之时,曾在我手心之中划过一个四字,大人想来还不曾忘记吧”停了一忽,又道“我当日并不明白大人真正的意思,甚而误解,可后来,慢慢地想,可终于给我想明白了。”
刘胜芳双眼瞪住我,那石青的补服随了胸口不住起伏。
我一字一字慢慢吐出“大人可是要我以为你是四阿哥的人么”
又静一会儿,冷冷续道“我若猜得没错,要大人以此试探于我,试探于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关系之人,便是皇上。”
心中寒凉,这事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今日终于问出,还是止不住悚然动容,康熙不相信的或许并非胤祥,只怕他真正不能放心的却是四阿哥。
我初时以为是八阿哥用诡计诳我。后又以为莫非当真是四阿哥要救我,可后来,我才明白在那种情势下,他只有不做不说,才是最明智的法子。
刘胜芳苦叹出声,低首想了想,蔼声道“格格,人之生以气血为本,若积想在心,多致劳损,盖忧愁思虑伤心矣。与格格的病,可没有半分好处。”
我微微笑道“大人怀大医之心,必有悯人之情,我今日实是有一事相求。”又再跪倒,郑重地连叩了三个头。
刘胜芳慌忙起身避开,转脸道“格格你这又是何必我不过小小一个太医院院判,又有什么能耐”
我膝行数步,道“大人,我方才之所以说了这些话,并不是盘根问底要大人难堪。大人是正六品没错,可每日陛见请脉,论起与皇上亲近之处,却非其他大员可比,所说的话,皇上也必深信不疑”
刘胜芳哼了一声,匆匆忙忙收了药箱,道“格格不必再说,今日的话我全当没有听见方子搁在这里,药材自会有人送来,按方即可”说罢,拔脚便走。
“大人留步”我忍不住急声叫道“皇上如今以隐晦之事交办于大人,自是信任大人可若来日皇上不想再想起这些事了,大人如何自处”
刘胜芳足下猛住,拎着药箱的手不住发抖。
我扶着椅子站起来,腿上发虚,已觉口干舌燥,道“大人杏林妙
手,本是高洁之士,但永宁仍要自不量力劝大人一句大人莫若把写在我手心的字变作真的如何”
刘胜芳迟疑着回过身来,悻悻地道“原来格格已猜到皇上今日会遣我来”
我低头道“我只盼着是大人来,并无十足把握。”
刘胜芳无声地叹息了一下,侧歪数步跌坐在椅上,讪笑道“我原只望习歧黄之术,有朝一日,可以真正悬壶济世,以微末之技救百姓苍生。然而宦海无涯,仕途浮沉,从我迈进太医院大门的那天起,就早已变作一个鬻声钓世的人了,哪里还敢谈什么高洁二字”
我心下歉疚难忍,道“大人诚心施治,我却为难大人,实在是对你不住。”
刘胜芳笑了笑,道“这也无妨,格格也不必自责。”偏头想了一想,道“格格有何事交付,但请说来。”
我大喜过望,忙道“多谢大人”在袖内一摸,将那块青绢帕子掏出,递在刘胜芳手里,道“十三爷人虽关在这里,但每日里时时都在牵挂圣躬,至诚至敬,如今积郁而病,心心念念的仍是皇上安康,我只愿皇上能够明白十三爷这份心意。”
刘胜芳展开帕子,那帕上胤祥咯的血已呈暗红,犹显触目,瞧了瞧,道“格格为十三爷可谓费尽心机,这帕上陟彼岵兮,瞻望父兮八字应是格格所写吧”
我黯然道“大人方才对十三爷说没有大碍,怕也是不尽不实吧”
刘胜芳道“十三爷膝上原有顽疾,原本就正气虚弱,这回更是痨虫入体,侵蚀肺系,便是这次好了,只怕十年之后,亦是隐忧。”
两人默对良久,我深深福身,道“十三爷这半生的日子,苦多于甜,疼他怜他的人甚少,若果真此生命数天定,我只求他日后遂心顺畅。请大人务必在皇上面前明布条陈,无须过于动情矫饰,只要言语质朴,徐徐道出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