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书(完结版)(双色玻璃麻花)_43、四十三(1 / 2)_生死书(完结版)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43、四十三(1 / 2)

弱水三万里,边庭烽塞。然而孟夏初至,风暖如薰,竟也吹散了这里许多的苍凉之气。

这日一早朦胧醒来,习惯性地伸手向枕边摸去,可触手之处,只有枕上冰绡滑腻,却并未碰及允禟,心中忽悠一空,倏地睁开眼,衾裯如昨,翡翠帘深,犹有夜来云尤雨殢的麝脑之息,人却不在。

坐起身来,轻轻叫了声“九爷”可良久也不闻有人答应。

额角丝丝作痛,心里忽然生出说不清地惶恐不安来,不及多想,跳下床来,赤着脚推开门就向外找去。

院中悄然寂静,莎茵细软,并无人迹,我提高些声音又叫道“九爷九爷”可晨曦遍洒,惟有啾啾鸟鸣传来,却无半分人语。我越寻越怕,脚下紊乱,张皇间也不知该往哪里去走。

踉跄着奔出了内院,跑到正房廊下,才一怔停了脚步。原来眼前豁然一片,竟是那廊前花圃中一夜之间已密密地开出了无数鲜红的芍药来,浓蕊初绽,朵朵簇艳。

正在发愣,却见允禟已自那花前回过身来,一身玄色素缎袍子,形容冷湛,面色清癯,见了我,伸手向那花丛一指,微笑道“可喜欢么”

我眼眶酸热,冲到他身前,投身入怀,伸臂死死环抱住他,泪水已是莹莹欲坠。

允禟呆了一呆,随即紧紧拥住我,道“我当日选了这处院子,便只因为这里有这片红芍。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

我身上衣薄如纸,贴在他胸前,似乎他身体上每一丝的温度都是在用来温暖着我,心里牵漫着直疼痛到骨脉里去,喃喃念着他的名字,已笑着流下泪来,轻声道“允禟,谁也不是你,不论千年万年,这世上,谁也代替不了你”

他不是史册中那个冰冷疏离、连尸骨都不可寻的人名,他只是眼前这个用尽气力抱住我的人,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再真实不过的人。

允禟默了许久,静静道“丫头,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蜷缩起身子,道“是什么”

允禟想了一想,道“你以后再不可使心机骗人半分,可成么”

我牵起嘴角不觉婉然笑了出来,心中已然明白,伏在

他怀中平静地道“好,我答允你,日后不论怎样,另一个人都要好好过下去,决不骗你。”

允禟幽幽一叹,道“你一定要记得今日答允过我的,一定”

这天过了亥正,门上忽有当值的侍卫过来传话,原来却是骡夫张五自京中带了这个月的药回来。

允禟穿衣起来,拍着我笑道“你先好生歇着吧,我瞧瞧去。”

我道“今日晚了,明天再瞧不行么”允禟笑了一笑,并未答话,我见他转身之际,眉间隐有忧色,却是生怕我看见,只是连忙吹了灯即快步去了。

这一去直过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回来,我心中忡忡,合衣倒在枕上毫无睡意,这时见他小心推了门进来,竟不过到床边来,却在窗下的一张椅子上坐了。钩陈此时正当韵华如水,映过纱窗洒在他身侧,暗夜之中越发阴沉寂冷。

不禁撑着坐起身,伸臂取了床头灯烛点着,室内乍明,只见允禟手中捏了页字纸,双唇紧抿,向我一看,仍只端坐不动。

我擎了灯走到他身边,徐徐蹲下,仰望着他。允禟伸手抚住我披在肩头的长发,慢慢笑着道“是好事,老十四日前晋了郡王了。”半晌,将那纸一把拍在桌上,用两根指头揉着太阳穴,道“现如今可真比不得从前了,看不上一会儿,便眼睛酸胀,头昏得很。”

我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道“有什么话不能说呢”

允禟哼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看了我阵子,冷冷笑道“仁寿皇太后上月二十三殁了,临了竟连老十四的面都没让见,这回他可真得是无所顾忌了”

手中烛光晕黄,曳动影斜,我轻叹口气,默默将那蜡烛吹熄。轻轻抱住他,吻着他的嘴唇,声音轻软,缓缓道“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只有我自己了”

允禟就势扳着我的颈项,咬住我的嘴唇,霎时已大力地回吻过来,剥去我的衣衫,手指辗转滑过我赤裸的脊背,用力将我禁锢在胸前,似乎要将我揉碎到自己的身体里去一般。

我拼命地回应着他,仿佛这世间我只守得住这一刻仿佛那一句终生的所有,也不惜换取刹那阴阳的交流我知道,这彼此竭尽全力地占有,不过

为了,再不能失去。

雍正三年,岁杪。

西宁寒重,这时节早已瑞雪铺天,冰霜冻结。

我迎亮坐在窗下给允禟补着件青布衫子,这几年间,我的心绪异常沉静宁和,反不复当初那般忧戚,对这府邸墙外的事情也再不挂心,似乎将这天下拿到眼前来,也抵不过为允禟缝好手中这件衫子来得重要。

一时线到尽头,伸手到笸箩里去翻了棉线来比颜色,忽见慧心挑了帘子进来,忙笑道“慧心,快来帮我看看,这团线成不成”

慧心走到我身边,拿起线来心不在焉地比量了一下,勉强笑了笑,道“这个就好。”

我抬眼向她一望,慧心面上微一踟躇,又走到桌旁替我倒了热茶来,递在我手里,才欠身在一边坐了。

我喝了口茶,认了线,继续一针针缝着衣裳,半晌,淡淡道“又是京城来人了么”

慧心沉默片刻,才从衣内掏了封信出来交在我面前,低头道“不是见九爷的人,今早宫里快马驰驿送来的,是给格格的。”

我略感讶异,手上不由停住,放了针线,接过那信来,素色封筒上压楣只写了“永宁亲启”四字,一笔稍偏纤秀的颜体,舒卷华润。

我忙启封展开细看,只见那一篇藏经笺上只写了疏疏几行,竟是一首偈语

“万事无如退步人,孤云野鹤自由身,

松风十里常来往,笑揖峰头月一轮。

万事无如退步休,本来无证亦无修,

明窗高挂多留月,黄菊深栽盛得秋。

万事无如退步眠,放教痴钝却安然,

漆因有用遭人割,膏为能明彻夜煎。”

诗末钤了枚“露申辛夷”的阴文小印,取的正是屈原涉江里的词义,除此之外,再无他话。

我怔看了许久,眼前朦朣着渐觉模糊,伸手在眼角慢慢擦去,原来却已是泪星点点。

再抬头时,慧心不知何时已无声退去,只有允禟遥遥站在门边凝视着我。

我背心颤抖,再也难忍,噎声道“是年妃娘娘死了么”

允禟悯然地看住我,片刻,道“皇上终究待她还是好的,病亟之时晋了她为皇贵妃,是她过世之后才动的年羹尧。”

一炉沉香这时恰是燃到了末节,气

息反愈加浓烈起来。我闭目叹了口气,道“其实只有她才懂得他,她才是他该去珍惜的那个,可他还是不懂她的心。”

允禟踱近几步,静静将我揽在心口,道“只怕他不是不懂,而是不能。”

我伸指紧攥住他的衣角,那信纸犹自握在掌中,焐得发热,可十个指头只是一味的冷下去,终于极慢地道“允禟,她是叫我们走”

允禟久不答我,那一炉香屑终于袅娜灭尽,连灰烬也开始渐次冷去。

我牙关轻抖,心底深处那些几欲尽力忘去的隐忧,突然一分分不可遏止地翻涌了上来,怔怔地也不知是要说给谁听,只是一字一句道“京畿直隶这三年间各色田禾皆好,收成十分,可却始终粮价不贱,每仓一石米竟至价银一两,朝廷久压不下,只得为此靡费帑金数百万补给。京辅直省是朝廷的根本重地,如此一来,岂能不人心鼓惑京城内外八旗军民又如何能够敬服皇上”

仰面盯着他,哀声道“这些年,你仍是暗中将这些牢牢操控在手中,如诡如蜮,变化千端,你实际从未罢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