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书(完结版)(双色玻璃麻花)_45、四十五(2 / 2)_生死书(完结版)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45、四十五(2 / 2)

允祥没有丝毫表情,看了我一会儿,道“永宁,从今日开始,你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唤我一声十三爷了”

我情思凄楚,泪水滚滚而下,厉声道“是他叫你这么做的么”

允祥默然良久,缓缓

起身走到我面前,将孩子放在我臂内,道“这孩子身上流的是爱新觉罗家的血,他是我大清的皇家子孙,你以为难道真能够就此任他平安地活下去么与其来日折磨不幸,不若今日便去一切都不要开始”

我向他瞧也不瞧,只是贪婪地看着怀内孩子的脸庞,他那一张小脸上隐笼了一层黑气,呼吸促急,张了小嘴想哭泣求助,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显是万分的痛不可当,全身挛缩搐动着可又不能立时死去。

允祥木然道“是水银,没法可救的。”

我将脸颊挨在他小脸上,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软糯的奶香气,轻轻摇着手臂柔声笑道“好孩子,额娘哄你睡觉吧,睡着了,可就什么苦恼难过都忘记了。”伸手摸了那柄小银刀出来,抵在他心口微一用力,刀锋无声而入,鲜血渗出,顷刻将那蓝绸小衫子上绣的万字佛手纹染得模糊成一片。

允祥面色惨白,倒退数步,一跤坐翻在地。我紧抱住孩子朝外走去,及至门边回过头来,冷淡地看着允祥,一字字道“劳烦怡王爷奏秉皇上,他既已经来了保定,就说奴才永宁求见他”

窗外的天色亮着黑下去,又一分分重新黑着亮起来。我只是坐着一动不动,将孩子紧紧贴抱在心前温暖着,可他那小小的身体还是在我怀里一点点的冰凉硬冷了下去。

当第二天的黄昏来临时,我终于听到门畔微动,随即那织绣着行龙云水的袍摆徐徐荡到了眼前。

我抬起头看住他,雍正那一双黑瞳深湛如墨,却是无波无澜,只静静凝睇着我。我微微一笑,柔声薄嗔道“皇上,我盼了你很久了,怎么才来”

雍正眼中一丝稍瞬,即刻不见,语气和缓,含笑道“你真的一直等着我来么”

我叹了口气,道“我当年应承皇上或三年、或五年便会从西宁回来,难道你当我只是一时哄你的么我又骗你作什么呢”偏转开头,不再看他,犹自默然而坐。

满室静谧之中,只能听到雍正绵长的呼吸细微起伏,渐促又渐缓,良久,他方踱到我对面椅上撂袍坐下,淡淡笑道“九弟行事,向来心计深沉,邪僻难料,四月间光只盛京地方便

查抄出了他大粮庄九所,田地一万八千亩,从人三百余名。其余乐亭、香河、保安、延怀各处的属人丁口、田产官房更是不计其数。永宁,你不知道,这些也不过是在老十那里搜出的没烧掉的字头折子上所记,其余那些再无凭据的还不知有多少。朕虽明知他这些隐行匿举,可也真是捏不住他实打实的把柄呐”

我摇头叹息道“这是他执迷不悟了。”

雍正紧盯着我微笑道“其实许多事,何尝也不过就是执迷不悟这四个字”我回望住他,道“可那未必就是对的,现下我才明白这个道理,却只怕已经迟了。”

雍正神情淡定,目光平和,并不接言。我见状凄然一笑,猛得将怀中孩子向他手上一送,俯身跪地,扯着他衣角恻然道“永宁如今什么都不敢想,只求皇上帮我好好葬了这个孩子吧”

雍正面色大震,烫了手一般捧着孩子的尸体,胳膊只不住颤栗,瞠目骇然道“永宁”

我扭脸不理,只是掩面哀哀饮泣。雍正长叹一声,一迟疑间,还是伸出只手来抚住我肩头,软语道“你现在懂得了,可也不晚。”

我噎声道“这孩子没了,可也未必不是他的福气。识托浮泡起,生从爱欲来,我与允禟终究是缘尽于此,前尘往事,一如梦蝶,可见冥冥之中早有因果,这并非人力可以强求。”

雍正静了少时,面容不兴,抱着孩子走到门口,转头道“永宁,明日便是九弟的生辰,你可愿再去瞧瞧他么”

我咬唇立了一忽,才道“也好。”雍正舒了口气,笑着道“那过了明日,你便和朕回京去吧,从此心中也可再无牵挂。”

凝望着我,似是有些恍惚,慢慢又道“永宁,这真的还是你么朕真的能够相信你的话么”

我盈盈福身,点头浅浅笑道“是,我答允下了的,自然不敢欺君妄上”

我拎着食盒站在直隶总督署门前,连日雨后的天空水洗一般,初升的太阳照着我,四围只觉一片融融暖意。

胡什礼率了数十精干侍卫亲来把守,总督署的衙役取钥匙开了小门上互扣住的几把铁锁,我刚欲迈步而入,一旁的胡什礼却忽而上前,将臂

一伸,拦道“格格莫怪,规矩所在,奴才要看看这盒子里的东西。”

我冷冷一笑,不急不忙打开盒盖,讥哂道“我这里就是一碗添了的汤圆,大人你可也要尝尝么”

胡什礼颇是尴尬,哼了一声,气咻咻调头大步走开。清风拂过,吹起我身上鹅黄蒙古锦袍的襟角,衙前那百尺杆头的一面绣金大旗,这时也鼓动着扑拉拉作响,遮的地面上交叠着隐隐一片影动。我目不旁视,自顾便走进院去。

那院内只三间孤落落的矮房,残破阴森,灰黑色的地砖和墙垣上,生了粘腻的青苔,交错着新鲜又陈腐的气味。

我静站了一会儿,这才提步走入屋中。

允禟坐在窗前,穿了半旧的素缎袍子,背脊依旧挺直,只是身上瘦削得厉害。闻声抬起头来,眉目之间仿佛就像我第一眼看到他时一样十年燕月歌声,几点吴霜鬓影勾起嘴角,微有笑意,招着手平静地对我道“丫头,你过来。”

我将食盒放在桌上,顺从地依言走过去,伏在他膝头,仰面微笑着道“我在这里。每次只要你这样叫着我,我便听见了”

允禟手指凉涩,触过我的腮边,笑道“真是个傻丫头,不过是个生辰,作什么穿得这样子好看,还要搽了胭脂来”

我心酸如割,已不能控制地涌出泪来,回按住他手背笑道“九爷,你知道么咱们的孩子是个小阿哥,我给他取了名字叫布日固德,只盼他就像是喀尔喀碧空万里上的雄鹰一般他和你生得一模一样,我有了他在身边,便会像是你永远都在身边陪伴着我一样,到了明年这个时候,他就会追着我喊额娘了”

允禟戚然笑道“我可真想看看他让他再不要知道过去种种,远离恨憎,把不该记得的都忘了吧。”

“会忘了的,我们都会忘了的”我粲然一笑,牵起他手道“可我答应今年生辰做汤圆给你吃,却从没忘记。”

说罢,走回桌边取了盒内的青瓷碗出来,揭去盖子捧到允禟手里,碗内汤水中半浮半沉了几只白润的糯米芝麻汤圆,我笑道“还好,只是时间久了,有些冷了。”

允禟接过,开怀笑道“一定香

甜得很。”说着已是几口吃尽,我只抿嘴笑看着他,捏了帕子和从前一样轻轻替他搌过唇角。

忽听身后一声清咳,随即一人尖着嗓子赔笑道“奴才给九爷、格格请安了。”

我回头看去,原来却是苏培盛不知何时已进了屋来,手中端的朱漆承盘上正搁了一副杯壶。见我瞧他,忙笑道“皇上因为知道今日是九爷的生辰,感念兄弟情怀,心里惦记不已,特著奴才赏了这上好的绍兴善酿来。”

我笑道“劳烦苏公公跑一遭了。”苏培盛连忙哈腰道“奴才可不敢当。”将那承盘并着桌边放好,退后几步,却仍旧站立不去。

允禟哼笑一声,半眯了眼睛道“他这一世倒总是这样谨慎周全。”伸手拿了酒杯,向我一看,我已然会意,也是一笑,执了酒壶,将他手中的盅子斟满。那酒液澄黄,浓厚醇香,果不负经年苦心窖藏。

允禟淡淡一笑,仰头干尽。

苏培盛松了口气似的,弓身道“奴才先告退了。”这才一径却退而去。

允禟看也不看他,只对我笑道“丫头,今年这个生辰,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向怀中掏出个丝绢小包,轻轻地在掌心打开,我视线所及,已是悲辛彻骨,泪水连串滑落。他从那绢包里捻起银锁仔细挂入我颈中,注视了我片刻,蓦然展臂用力将我揽入胸前,“这一生,终究是我对不住你,你戴着它,才好让我在万千人海中再找到你。”

我埋在他心口,胃内的绞痛开始渐渐弥散开来,似乎只有拼命紧拥住他才能够压止,轻声道“你总望我平安喜乐,我如今可都做到了允禟,我等着你来,再不教此生之约空自相许”

走出院门,阳光还是那么和煦遍洒,林立的随驾侍卫中央,雍正正负手相待。我脚下虚浮,背上早已被冷汗沁透,可还是一步步稳稳走到他身边,立定了嫣然笑道“皇上,这总督署东面的小山上植了满坡海棠,这时节最是美丽不过,离此极近,你和永宁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雍正见我神色温和,并无异样,不禁欣然答道“京中园子里的风景颇多矫揉,全无天然趣味,朕亦不喜,既出来了,索性一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