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面将油门一拧到底,摩托车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上拱桥,借助防护栏的坡度凌空飞起,直接将那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撞倒在地,飞速旋转的车轮将他漂亮的金色头发染成了丑陋的红黑色。
“吱嘎”,摩托刹车,原地甩尾换了个方向,冷面抬枪瞄准。
霍布斯捂着皮开肉绽的脸,痛苦惊慌地嚎叫着,抓起步枪胡乱扫射,然而惊骇之下手脚僵硬,满脸的鲜血又遮挡视线,子弹全都飞上了天。
“高桥,开”还没喊完这句话,霍布斯的声音戛然而止,喉咙里咳喇咳喇响着,胸前绽开几处血花,软倒下去。
“杀人者,被人杀,这就是你享受的平等。”大个子看着转向自己的枪口和冷面毫无波动的双眼,放下枪,奇怪的笑了笑,闭上眼迎接子弹。
冷面没有在意他的古怪举动,目标有什么复杂心思都与他无关,握枪的手依然稳定,扳机连扣三下
枪口转动,指向掩体后面,那个叫高桥的大河人竟被突如其来的奇袭吓破了胆,钻到箱子底下,只露出个屁股,抖如筛糠。冷面不屑一笑,把枪背好,骑上摩托原路返回。
“解决两个,一个给你,”冷面将摩托开回来,一个甩尾停在明颢跟前,云淡风轻的说道,好像只是去倒了杯水喝,他若无其事的瞟了一眼小城方向,不等明颢有所反应便再次启动摩托,“考量开始。”
明颢还没回过神,冷面已经扬长而去,路过一片狼藉的拱桥,他踩下刹车,伸手敲了敲堆积在一起的木箱,惊得木箱下露出的屁股一个激灵,以为冷血的杀手终于找来,双股战战不已。
冷面轻笑一声,用诡异的温和语气道一句“再见”,拧下油门,摩托车风驰电掣,转眼无影无踪。
杀两个留一个,这家伙的考量是要自己动手杀掉堵路的人,过桥与他会和明颢暗自耻笑冷面的天真谁说非得杀了那个大河人才能过桥再说过河一定要走桥吗桥底下的河水虽然难测深浅,可最宽处也不过五米,自己绕点路找个水浅处过河不就好了
明颢抬步就往拱桥侧面走,在离桥头不到一里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处浅滩,宽不过两米甚至不需涉水,助跑之后一个大跳就越了过去。他心里忍不住再次嘲笑冷面,强则强已,却生的榆木脑袋,简单的变通都想不到。
然而就在明颢准备转回大路去追赶冷面之时,丝丝缕缕的白色气体从他的脚下升腾起来,很快凝聚成氤氲的迷雾,如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躯干蔓延,钻进他的鼻孔,只一瞬间,明颢的身体变得沉重起来。
“是毒气早该想到没这么简单,把别人当蠢材了才是真蠢材啊”
明颢第一反应是屏住呼吸,然而那些游丝一样的白色雾气却无孔不入,即使没有被呼吸进身体,也会附着在皮肤表面,从每一个毛孔渗透进血液之中,短短几秒钟之间,明颢感觉自己的念头都变得迟缓了。
“是神经毒素,在让我麻痹”
能量饮料冷面说过只有能量饮料能对抗毒素,而最近的能找到那些蓝瓶子的地方,就是明颢在这时才明了冷面的目的,为了能量饮料也必须和桥上的人接触,耍小聪明的话,毒雾也会逼迫他回头。
抱着最后一丝避免战斗的念想,明颢鼓足力气朝桥头呼喊,希望得到帮助。然而桥上那个正在搜罗物资,准备逃跑的大河人听到声音,第一反应却是胡乱开枪扫射。子弹从明颢头顶飞过,吓得他连忙扑倒在地,躲到一棵树后,冷汗直流。
别无他法,明颢解下了背负的狙击枪。
借助树干与枝叶的遮挡,明颢探出半边身子,模仿着印象中的射击动作,单膝跪地,左手托住枪身,右肩抵住枪托,瞄准桥头方向,寻找目标。
那个大河人确认冷面离去之后,从掩体下钻了出来,在倒伏在旁的几具尸体上搜罗不少物品,把他的背包塞得快要涨破,听到呼喊声胡乱扫射了一气,把他的背包挣开了,杂乱的物品洒落一地。
明颢透过瞄准镜看到从他背包里掉出来的一个个蓝色瓶子,放下心来,回忆着冷面的教导,平复呼吸,保持手臂的稳定,将准星对上那个大河人的胸膛,手指搭上扳机,却迟迟无法扣下。
虽然明颢一再告诫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目标是阻挡自己胜出的竞争对手,可那毕竟是一具血肉之躯,这个游戏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一旦扣下扳机,子弹就会撕碎目标的身躯。肠穿肚烂,血肉横飞,就像桥上的那些尸身一样,明颢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毒雾越发浓重,萦绕在明颢身边,让他浑身发冷,他却仍然无法狠下心。
好在那个大河人给了明颢决心察觉附近有人之后,那个大河人躲回了木箱后面,过了一会,拽过尸身已经僵硬的大个子,想将他扶起来做诱饵,试探敌人的方位,可大个子身高体重,凭他根本摆弄不动。
他迟疑了一下,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拔出了锋利的军刀,连砍带剁,将大个子的头颅砍了下来,用枪管挑起,血水淋漓的探出木箱,晃了晃,没有受到攻击,他松了一口气,试探着伸出头左顾右盼,却不知观察着他的敌人已经真正被他激怒。
那个豪爽大个子的尸体遭到的对待触碰了明颢内心深处的禁忌,让他想起了自己幼年遭际,那个灾荒之年,树皮草根都难以寻觅,饥寒交迫,濒死之时被当作垃圾处置,堆积于乱葬坑。被弃尸荒野已是悲惨,却也好过死无全尸明颢心头生出兔死狐悲的复杂思绪,重新瞄准了那个大河人,这一次,恨意让他没有犹豫。
“嘭”,随着一声如雷鸣般的沉闷巨响,那人应声倒地。
明颢艰难起身,却一个趔趄,四肢像腐朽的木头一样嘎吱作响,难以运转;血管里流淌的似乎不再是运送着氧气和营养、为他力量的鲜血,而是粘稠沉重的水银,缓慢堵塞着他的命脉;血液吃力流动的声音如同沸腾的洪流一般响彻脑海,和额角蓬蓬跳动的巨响一起搅得他头痛欲裂。
“吸入太多毒素我会死”明颢已经感到了自己的横膈肌在失去知觉,胸骨的每一次扩张都那么无力,吸入的空气微乎其微,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窒息而死。
明颢咬紧牙关向桥头移动,正常情况下,跨越这几百米距离不过需要耗费几十秒,几滴汗,然而此时这段距离却如同两万五千里征程一般漫长。每一个小小的沟沟坎坎,每一丛勾连纠缠的灌木,都成了横在明颢面前的天堑,需要拼尽全力去翻越。
两根缠在一起的草茎将明颢绊倒在地,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体却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分的重量都在和自己对着干,拼命地往下坠。明颢的直觉告诉自己,如果完全坠下去,如果每一寸身体都瘫软在了地面上,自己恐怕再也没有爬起的机会了。
软倒在地的前一秒,明颢用自己的额头狠狠地砸在了泥土里,整条脊梁骨像拉满的弓一样,撑起了自己的脊背,没有瘫软下去。
消耗了太多体力,明颢粗重的喘息着,胸肺如破旧的风箱一样嗬嗬作响,却是徒劳,除了吸入更多的毒雾,他得不到足够的氧气。
明颢浑浊的双眼有些呆滞,他陷入了恍惚。体温在快速流失,手脚变得冰冷,迷蒙间,他以为他回到了那个寒冷绝望的雨夜,在腐臭的泥水中挣扎,拼命想要爬出巨大的泥潭,浸没在泥浆里的树枝枯藤却死命的缠住他,拉回他伸向坑外的手,它们冰冷滑腻,像是腐烂的尸体,不,它们就是尸体,一条条早已苍白僵硬的手臂和大腿将他掩埋,要他一同留在死亡的境地,阻拦他重获新生。
虚弱,饥饿,寒冷,那时的绝望再次涌上明颢的心头,那样的绝境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对了,是崔先生是他在雨夜中赶路,迷失了方向,走到乱葬坑,却阴差阳错的救了自己。
时隔多年,明颢终于找到了崔先生,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自己却不敢或忘。可还没有机会报答救命之恩,却又再受教诲恩情,于是付出一切努力让崔先生过上好日子,这个卑微的愿望在他心底越埋越深至少在偿还这条捡回来的命之前,不要死
明颢麻木的肌肉突然有了一丝力气,狠狠咬在自己的嘴唇上,痛苦让他重获清醒。这一刻他已分不清这是游戏还是现实,他只想活下来。
明颢低吼着,用额头做支点,膝盖一点一点往前挪,将自己的腰撑了起来。两只手在身边摸索,让他摸到一根树杈,往身前一插,双手交替往上,拽着自己烂泥一样的身体,竟然站了起来。
此时的明颢,已经不似人形,咬合肌麻木,他合不拢下颌,口水流出来润湿了泥土,又被他用脑门捣成了泥,糊了满脸;缺氧加上干渴导致干裂发紫的嘴唇,被他咬得破烂,黑红的血液直流到脖颈;口中喘息声沙哑难听,不时发出金属摩擦一般刺耳的嘶吼。
活下去,这是明颢脑海中仅剩下的念头,他已经忘记了这是一场游戏,他只想活下去,如同从深渊爬回人间的厉鬼。
明颢像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几公分,几公分的往前挨着,那条脆弱的干枯树杈承受着他大半的重量,吱呀作响一阵,终于折断,他一个跟头栽倒在地,顺着平缓的山坡滚了下去。
明颢滚了好远,撞得他满身划痕血印,数不清的树枝草根扎进了他的皮肉,然而他却兴奋不已,因为他这一滚就滚过了百十米距离,那座桥已经近在咫尺。明颢的希望之火重新燃起,点燃了他生的渴望,爆发出他最后的,全部的力量。
手掌,手肘,脚趾,膝盖,每一个能帮助他前进的部位都在发力,他像一只诡异的野兽一样爬行,公路上细密凸起的坚硬碎石刮掉了他手臂、脚尖的皮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他却没有痛觉一般,竟越爬越快。
终于爬上了那座该死的桥,明颢扑到遍地焦黑的碎石与血肉间,抓起一瓶散落的能量饮料,虚浮无力的双手却无法拉开扣环。
明颢张开嘴,凑近瓶身,拼命绷紧自己麻木的咬合肌,让牙齿闭合。缓缓的,缓缓的,薄铝片制成的瓶身在压力下变形,翘起尖锐锋利的边缘,割伤了明颢的左脸,却也终于裂开一个大口子。清凉甘甜的液体流淌出来,混着血水,灌进明颢干枯的喉咙。
“这样,我活下来了吧。”明颢平躺在地上,把易拉罐咬在嘴里,随着整瓶能量饮料全部灌进入口中,身体的麻木与疼痛逐渐消退,他呆望着眼前翻滚的白色云雾,等待着体力的恢复。
“嗡突突突”,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明颢睁开眼,看到冷面皱着眉头,目光复杂地俯视着他。
“小狗,你得到我的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