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胤心肠骤软,捏着他手指头,悄声道“朝里已经安排妥当。你出去走一圈,身上就有资本了。等回来分往中军,从校尉做起。你这样机敏,上头自然对你青眼有加,熟悉熟悉就可以给定国将军打副手。等你根基稳固,卢元广便退下来让位,以后雁南雁北,翼南翼北这四座大营归你掌权,不是很好吗”
他满怀爱怜,把泓的手指一个个揉过,又道“中军都是我的人,你自可以高枕无忧。若想要再升一升,就得靠自己了。底下得有过命兄弟,朝中得打通路子。好好经营上十来年,那时我也把秦氏料理干净了,自然有人推举你。八十万大军一带,你就成了真正的实权将军,等那时候再想见你,我就得去辅都了。”
他慢慢说完,已经想象到了那一天,整个辅都旌旗蔽日,众臣百里相迎,红红的长毯铺出去,沿途鲜花似锦。他的泓金铠铁马,凯旋而归,何等的威风凛凛。他一边想,一边微笑,好半天不出声。
泓默默听着,只觉浑身寒意彻骨。
安排得这样妥当细致,连十几年后的事情都想好了,绝对不是一日之功。
就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以为两人情浓的时候
陛下不动声色,一边和自己亲热,一边就着手把他远远遣放。
安排得这样周密,丝毫没有他置喙的余地。
根本就没想再容他。
很想
大声质问,问问到底哪里做得不好,可是说出口的却只是软弱无力的争取。泓低着头,轻声说“臣籍历已封,不能退宫”
容胤说“我会处理。”
他见泓还稀里糊涂的不明白,忍不住又微笑。嘴角还没扯开,又是满心的不舍得。他凝望着泓无比美好的侧脸,轻声道“一定让你好好的。”
转念就想到一事必须得叮嘱,斟酌了半天措辞,缓缓道“有件事你得记着。你是我的人,一辈子都是。皇家脸面不容冒犯,这上头要是出了错,我救不了你。事关重大,连我都不敢触犯。你将来若是收了义子,记得要大摆筵席,昭告天下,把首尾堂堂正正的宣扬出去,不要给人留议论的余地。”
泓垂下了头,道“是。”
容胤想着害他一辈子孤单,难过得肝肠寸断,低声道“我总是惦记你的。将来去了哪里,我都会盯着,为你好好筹划安排。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
他心里有无穷无尽的歉意和爱惜无法表达,就抓着泓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抓住了手,顺势就往床上拉,轻声道“早点睡吧,明日还要赶早。”
他拉了几回,泓心中起了反意,较劲不肯上床。小时候父亲安排他做将军,后来静怡太妃安排他留宫,现在陛下又来安排他出宫。他恨透了被安排,偏偏所有人都来安排他,没人问过他自己的意思。他往床上一扫,发现盖惯的长毛毯子不见了,顿时无比愤怒,大声质问“我的毯子呢”
他第一次展现这样强硬的态度和怒火,把容胤吓了一跳,忙道“应该收在柜子里。”
容胤说着就下床去拿。开了柜子刚摸上里头毯子的长毛,手突然一顿,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泓不愿意走。
已经明示暗示,旁敲侧击过好多回,泓每次都没给个明确态度,他就以为泓心有顾虑,不敢说走。
可眼下表示得够明确了。
容胤心中狂跳,慢慢把那条毯子抽了出来。他定了定神,走过去轻轻把毯子堆放到泓面前,道“这几天你不在,我嫌闷就收了。要是你常留,我就叫宫人不要收。”
泓说“不要收。”
容胤就贴着床边慢慢坐下来,一时间羞
答答地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待嫁的新娘,低着头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泓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说“是。”
容胤忙道“我也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
他很紧张,揪着毯子上的长毛低声说“要是和我在一起,你就不能带兵了。只能留宫里会很委屈。”
泓说“可以。”
容胤心中怦然而动,伸手拉泓坐到自己身边。他们并肩而坐,默默无言地发了一会儿呆,还是容胤先忍不住了,转头去咬泓的耳朵。
泓没有迎合,也没拒绝,只是坐着让他咬。容胤搂着他亲了又亲,满腹疑虑,忍不住又问“以后只能在宫里陪我,不能带兵也不能离皇城了,这样也可以吗”
他问了又怕泓反悔,忙道“可以从政。就是起步艰难一些。”
泓说“可以。”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不惦记帝王的权势。容胤很是茫然,又问“要是以后只能在我身边作影卫呢”
泓说“可以。”
容胤问“你不是想带兵掌将印吗”
泓说“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是父亲想让我从军。”
容胤问“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安排。”
泓抬起了眼睛,静静和容胤四目相对。
陛下说喜欢他。
可那情意掏出来,还是离不开权势和利益。拿他一点真心,换一个显赫高官,就是陛下的妥善安排了。
泓平静而愤怒,冷淡地说“没法安排。我做武者是想要守护心爱的人。”
容胤听出了他的棱角,却仿佛被那一点锋锐当胸穿心,登时翻起了滔天的情潮。等那一阵热烈的情感退下去,却留下了一个巨大又甜美的惶恐,让他提心吊胆,连声音都颤了。他伸出手,一点一点在背后偷偷解泓的腰带,小声说“你可别后悔。”
这句话里藏了一点点情意,非常小,但是很真。泓被有效地安抚了,心甘情愿地就顺拢了满身的倒刺,脸红红地说“不后悔。”
他话音还没落,就被皇帝吻住了。他惊慌失措,抓着长毛毯子要往里面藏。容胤微微一松,他立刻就钻进毯子,藏在了那狭小的黑暗中。容胤已经神志昏乱,一心一意地只顾着霸占,一下子被泓推开,顿时有点
懵,扒着毯子左右看了看,像只大爪狮子,对着皮毛完好的猎物没法下嘴。
他急得团团乱转,试着把手探进去,可是毯子被泓紧紧按住了。他便在外面隔着毯子抱泓。这一夜过得乱七八糟,两个人彼此探尽底线。
容胤满心餍足,怀抱着泓热烘烘的身体,像抱着个沉甸甸的蜜罐子,每过一小会儿,就忍不住去尝里面的甜。他搂着泓又拱又蹭,毯子被他弄掉了,露出双腿。泓突然脸红,连忙缩了起来,往皇帝的身下藏,容胤就笑了一笑,起身把毯子盖好,说“胆子这么小”
他总是这样温顺胆小的性子,哪怕过分的欺负他,也没有怨言。可他骨子里是个多坚韧刚强的人,激起烈性来,有着一腔孤勇的决绝。
怕被拒绝。又怕他嘴上勉强同意。其实心里不喜欢。所以才旁敲侧击地暗示,不敢直接问明白泓的心意。明知道他想得简单,可能根本就没听懂,还是安慰自己说尽力了,对方不想留下也没办法。
越是想要的东西,人就越畏惧。如果不是泓今天跑过来,他们就错过了。
泓一直怕他。可是在关键时刻,他又异乎寻常地勇敢还从未有人敢这么疾言厉色地吼他呢
容胤忍不住微笑,抓着泓的足踝,低头在上面亲了一亲。见泓眼角泛红,无比紧张又可怜地看着自己,就不舍得再欺负了,连忙拉毯子给他盖好,又爬过去抱泓。他心里充满了美好期待,眯着眼睛,一边舔泓的肩膀,一边想将来。
之前在军中给泓准备的路子,自然是不能用了。朝中水太深,想叫泓顺顺当当的出头,还得慢慢谋划。
容胤缓缓转着念头,理性就占了上风。虽然不舍得,思来想去还是和泓商量“天底下就没有哪个掌权人不懂防务的。明天,你还是和云行之去雁北吧,好不好你将来坐镇朝中,军里的调动,也得心中有数才行。”
泓一听又要他走,顿时警惕。陛下说的虽然有道理,可他分不出来是实情,还是在哄骗他,只得满面狐疑地盯着容胤不吭声。
容胤见他这回不信了,不由苦笑。本想山盟海誓地赌咒发誓一番糊弄过去,一对上泓澄澈的眼睛,空话套话就说不出来
了,老老实实说“你履历已封,要是没点历练的记录搪塞过去,我很不好办。留朝必有人查你,无赫殿和隶察司我都得找人对上口风,这个时候,你人不在最好。”
“要你熟悉防务也是实话,还可以叫云行之为你上下打点人脉。想再找一个手眼通天,家里背景深厚的人就难了,我又不能直接出头。总之,这时候去是最佳时机,丢了可惜。”
泓皱着眉说“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退宫”
容胤低声道“你现在官职虽高,却是没有实权的。若是出事只能靠我,万一有闪失就不好了。上次在辅都,我其实是很担心的。”
泓听皇帝承认担心自己,心里很高兴,就垂下了眼睛默默听着。容胤见他有松动的迹象,便继续游说,道“立事才能成人。你在宫里事务虽然繁杂,却都是些日日重复的常例,做再好也不过这么点天地。不如到朝里去干点实事,做一件,有一寸的进取。将来回想,才不会觉得辜负人生。你这次只去中军大营,不过半年时光,去熟悉熟悉军防管理,再好好交几个朋友,将来必有用到的时候。”
泓听陛下说得有道理,就乖乖答应了。容胤便轻声哄他,道“只去半年,以后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泓“嗯”地答应了一声。他垂着头,心里觉得很依恋。就紧贴着皇帝的脸,半天也不放开。
容胤也不舍得,和他情意绵绵的蹭来蹭去。突然想起一事,问“你以前叫什么名字”
泓有些忸怩,说“父亲给起的,叫宝柱。”
容胤本想问他要不要用原来的名字,听他一说,顿时不吭声了。纠结半天才违着心意道“你要是想,就改回原来这个。”
泓摇摇头道“不改了。原来的不好听。”
容胤松了一口气,诚心实意地道“我也觉得不是很好听。”
泓笑了笑,说“改了名字,父亲很生气呢。”
容胤说“我日后再想办法。总不能叫他一想到我就生气。”
泓忍不住甜蜜地微笑。容胤便凑过去,团团又把他亲了一遍。夜色已深,两个人神思昏昏,不知不觉就一起睡着了。
这一夜的梦境也满是温暖旖旎。两人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