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檀从瀑布后的通道下了山,她肩胛骨几乎被刺穿,失血过多,加上穿过瀑布的时候又沾了水,支撑着到了山下。
风陵顶并不是一处独立的山脉,它只是绵延山脉中最高的那一座。
木檀刚从应无情那里接收了功力,还不曾化为己用,就跟人大战了一场。本来她和应无情的功法是同出一宗,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噬作用。但是因为她还没有来得及化为己用就强行调用,导致了现在应无情传给她的那股功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不听调息。
先前那一战,她被正派几大高手围攻,已经导致了体内内力紊乱,爆发功力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时,她不顾一切地调动内力,加剧了这种紊乱。
木檀刚从密道中走出不久,就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到了一处山洞。
身侧传来暖意,她转过头一看,是一簇火苗。
肩膀处传来钝痛,她低头一看,肩膀上绑着布条,布条中间浸透出青色的汁液,显然是有人给她进行了包扎。
她还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衣裳。
这衣裳看起来有些眼熟。
体内的两股不能交融的内力此时也被梳顺,平缓地流过她的四肢百骸。
是谁救了她
很快她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石洞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穿着素色的衣袍,没穿外袍,头顶铮亮无发。
“觉远”木檀大惊。
觉远见她醒来也并不惊讶,“木施主。”
木檀死死地盯着他,心中满是不可置信。看这情况是觉远救了她,但是怎么可能呢,觉远这个秃驴恨不得杀掉所有风陵教中人,又怎么会救她
难不成是有别的阴谋这个念头倏地在她脑海中升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你想做什么”
觉远神色还是淡然中带着一丝悲悯,像尊行走的活菩萨。
“木施主受伤过重,不要乱动的好。”
“你为什么要救我”木檀直白问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觉远用两句简短的话回答了她。
木檀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若是前世,她还可能会相信,看清了觉远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木檀怎么可能还会被
他这副悲天悯人的外表所欺骗
说起她和觉远的恩怨,就要从前世说起了。
前世没有发生终南派掌门被杀的事情,但是正派还是围剿了风陵顶,只不过那次他们并没有顺利地上山。
木檀在山脚下遇到了这个觉远,当时她被正派人士堵了个正着,也是这个觉远出面救下了她。
木檀本来是对臭男人一点好感都没有了的,但是和觉远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觉远真的是男人中的一股清流,他无欲无求,悲天悯人,走路都要注意着脚底下,生怕踩死了一只蚂蚁。
这样的和尚在别人看来大概会觉得索然无味,但是对于木檀来说,却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她不知道对觉远是种什么样的感情,他让她不要再杀生,木檀从此就再也不杀人。
觉远也并不在乎外界的看法,虽然有个风陵教的妖女跟在身边,别人只是会为难他,但是觉远从来没有说过要她离开的话。
木檀只要跟在他身边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他的淡然和与世无争,也感染了她,仿佛世上的一切纷争都已经与她无关。
这样平静的日子只维持了半年。
在这半年里,风陵教杀了另一个大派掌门的独子,也从而引发了正派联合围剿风陵宫。
她虽然跟在觉远身边,但是并没有忘记应无情的救命之恩,她选择回到了风陵顶。
那次她奉命守住风陵顶。
从来不会参加俗世纷争的觉远竟然也跟着来了。
木檀一直记得自己对他的承诺,再也不杀人。
那一次,应无情大开杀戒。正派节节败退,而就在最紧要的关头,应无情竟然莫名从天上摔了下来。应无情受伤,她是风陵宫天字堂堂主,理应守护风陵宫。
只是她依然记得觉远的承诺,只伤人不杀人。
但是风陵宫的武功都是教人怎么杀人的,她不杀人,就显露了颓势。
风陵宫被逼到了墙角。
应无情不知是怎么了,她莫名从空中掉落之后,就好像瘫痪了一样,一动不能动。眼看着风陵宫就要被正道吞噬,应无情将她毕生的功力全部都传给了木檀,就像这次一样。
面对应无情委以重任,木檀最终还是破了自己的承诺。
她不杀人
,风陵宫数千教徒就会身死正派之手。
她出手杀人之后,正派无人能挡。
觉远就是在这时候出手的,他佛宗的功法本来就对风陵宫的功法有克制作用,加上木檀对他的留手,很快木檀就落了下风。
他承诺木檀,若是她就此投降,他会劝正派的人放过风陵宫的人。
木檀前世那一辈子做错了两件事,一是信任自己的亲姐姐,而是信任觉远。
她放下了屠刀,觉远却一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火光中,觉远在距离木檀十步远的地方盘腿坐下,开始打坐。
木檀想起前世的事情,恨意在她眼中汹涌翻滚。
“你不要妄想利用我什么,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等我伤势好了,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手软留了他一条性命。
没想到觉远睁开眼睛,平和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淡淡道“上回贫僧说要用贫僧的性命去换那两个施主的命,贫僧还活着,这承诺就一直算数,施主已经放过了那两位施主,贫僧的性命就交给木施主了,木施主什么时候要取走,便取走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觉远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没有半点起伏。
木檀惊诧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个秃驴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了。
“好啊,等我能动的时候,第一个就取你项上人头”
觉远没有再接话,神色祥和地坐着,双手合十,开始无声地念经。
了灯是医药高手,作为他的亲传弟子的觉远当然也擅长此道。
木檀感觉肩上的伤好了一些,至少没有那样疼痛了。
她开始支使觉远来。
“觉远秃驴觉远”
觉远从入定中睁开眼睛,一双明亮的眼睛中透着两分询问。
“我饿了,你去给我抓一只山鸡来给我烤了吃。”
木檀丝毫没有避讳他出家人的身份,张嘴就说自己要吃山鸡。
他已经添了几回柴火,估算一下,外面的天应该已经快黑了。
大半天过去,木檀是该饿了。
觉远站了起来,真的走出了山洞。
半个时辰之后,觉远回来。
他手上握着几个果子,走到木檀身边,将野果递给她。
木檀一把抓住野果,朝洞口掷出去。
没料到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的伤口,不觉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没好气道“我让你去给我抓山鸡,你给我摘野果我又不是和尚,不吃野果”
觉远摘回来的野果被她扔了出去,也并不生气,“贫僧是出家之人,不杀生。”
木檀嘲讽道“你说你出家之人不杀生,世间万物,什么不是生命草不是生命吗树不是生命吗你吃的稻谷不是生命吗你刚刚摘的果子不是生命吗你说你不杀生,你怎么没饿死”
觉远心知自己不管说什么,她都能说一大堆道理出来反驳,干脆就闭口不言了。走到洞门处将她方才扔出去的果子捡了回来。
他细心地在自己素色衣袍上将果子上沾上的泥土擦干净了,放到一旁,然后就不再理会木檀,自己打坐。
“觉远秃驴”木檀感觉自己满腔怒火像是一圈打在了棉花上。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走到觉远身边。
觉远仿佛没有觉察到她过来的动静一样,兀自闭眼打坐。
木檀要是愿意,一伸手就能送觉远去西天见他的佛祖。
但是想想自己现在的情况正派的人肯定不会放弃追杀她,她有伤在身,遇到这些人肯定无法轻易摆脱,觉远的医术放在天下也是数一数二的。
木檀还是倒回去,想着想让觉远将自己的伤治好再说。
光线一点点地暗了下去,觉远捡拾的柴火已经快要烧完了。
木檀饿得头眼发昏,瞪了入定的觉远一眼,还是走过去将他捡回来的野果捡起来吃了。
咔嚓声顿时在山洞中响了起来,像是偷吃的小松鼠。
若是站在山洞外面,就能看到远处巍峨的风陵顶上彻夜亮着火光,显然是正派还没有放弃搜寻她。
那瀑布后面的通道十分隐秘,想来正派的人不会找到。那么觉远又是怎么遇上她将她救了的
木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觉远,他阖着双目,五官清秀,神色平和。
他为何要救她
还不等木檀将这些问题想清楚,她躺在觉远割来的枯草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感觉自己浑身发冷,仿佛坠入了冰窖一般。她下意识死死地抓住了一片衣角。
微弱的火光中
,觉远跪坐在木檀身边。她满额头的冷汗,浑身还不是的颤栗。
觉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手心沾染了一片濡湿。
入手火热。
她是发烧了。
觉远微微蹙眉,这是失血过多的后遗症。
他转身出了山洞,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拧着他的外袍。
外袍已经被打湿了,他将外袍叠好,放在木檀的额头上。
木檀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迷糊中,她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热意从她的手心传入,这股热意缓缓地从她的手臂流入身体的其他部分,她顿时觉得寒冷的身体舒服了很多,仿佛是隆冬户外的大雪中升起的一炉火焰,让人百般温暖。
过了一个时辰,觉远伸手探向她的额头,没有方才那样烫手了,显然是已经安然度过了。
觉远松了口气,起身要回去,一只手从他背后捏住了他的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