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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七月围城(上)(2 / 2)

小人通天 谈天音 3711 字 2020-08-02

正在领兵,而此地恰有虎仙大兴。倪彪若不禁止乡民崇拜,岂不是落人口舌

他点头说“凡民间怪力乱神,理应禁绝。但本府登山,是为了机要之务。既今日不行,明日我得了倪佥事手令再来。二位力士忠于职守,精神可嘉啊。”

江齐一个跨步“大人若上头以耽误国事为由责怪下来”

苏韧瞬目“嗳,不必多言。自有本府替二位兄弟应承。”

那二人听了这话,对视一眼,哈腰道“且慢。大人既为了公务,我等倒不能拦着。”

“多谢二位通融,为难你们了。”苏韧笑道“上峰的威仪还是要顾全,大队人马留此为好。江齐跟我上山,速去速回。”

江齐在前,苏韧在后,二人爬不多时,便来到山顶。

山顶平整,确有座小庙。虽苏韧在书里已神游过此庙,等亲眼见了,不由觉得新鲜。

那庙堂不过百尺方圆,绕着一圈杂色砖木砌起来的“百家墙”。

庙前竖面黄不拉几的锦旗,绣着“法力无边”四字。

庙周疯长着虎尾巴草,散落有几个木头座墩。

庙门口有对木牌,里面字偏生镂进去的,写得是

“虎去山还在,山在虎又来”。

门槛里匍匐着只木雕的老虎。虎口半张,一双圆眼,满透着乡里乡气。

虎背上露块白皮,刻着四行隶书。

“来此庙者,虎口投币。

有钱不投,不得好死。”

苏韧抿嘴。江齐咕哝“这老虎好毒。”

苏韧之性情和易,并不全出于矫饰。他旋即掏出钱袋,微笑道“入乡随俗,我先来吧。”

他找了找,才发觉袋里只有碎银金叶,竟无一个钱币。他一愣,想自己居然会不带零钱了

江齐赶紧递上自家钱袋,苏韧捡了个铜钱,投入虎口。

木老虎咯叽咯叽,居然从后腚里拉出来张木签,江齐忙弯腰拾起来,递给苏韧。

苏韧一看,签上是:“自求多福”

苏韧默然,点了点头。他观察这老虎的木工,颇有匠心,不由想到了老婆和丈人。

当年,他并不是嫌弃学手艺,而是谭老爹说他生得文气,愣是不肯让他做木匠

江齐大约不信邪,乘这功夫也投了钱,老虎拉出来的

,还是“自求多福”1。

江齐摇头,对苏韧说“敢情无论大人还是小人,自求多福这四字儿都管用”

苏韧恬然道“此虎吃了还知道拉。比别庙里那些光吃不拉的貔貅ixiu2有良心。”

说完,他将木签悄放入袖子,再往里头走。过了口枯井,便是庙堂。

庙堂里大概是因被倪彪断了香火,竟找不到一点供品,连神龛账幔都不知飞哪里去了。光秃秃案前,摆着一个瓷盘,里面半截蜡烛,满是烛泪。

神龛里有尊泥塑,是个跪拜村姑的摸样,也说不上美丑,手捧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老虎。

苏韧想莫非小老虎就是虎仙么

他望着泥塑,欠了欠身,心中默念若是你灵验,能保佑我苏嘉墨一家早日团圆么

江齐不能免俗,在蒲团上拜了两拜。

苏韧问“念叨你那兄弟”

江齐坦白“兄弟同母生,成家各自飞。小的许愿早日在城中买房,安置我那多嘴的浑家。”

苏韧道“果然凡是个名城,都少不了人。地价日贵,连我在帝京尚无有自家地皮。”

“大人自有洪福,这些个不在话下。”

苏韧笑说“多谢你吉言。”

他说完,似觉有什么不妥。他嗅了一嗅,皱眉查看,瞧不出名堂,再往庙后走去。

庙后有泉眼,泉水滴滴答答,穿过一丛灌木,是块伸出山坡的大岩石。

苏韧想这便是“和事佬”所说,当地人称为“虎舌头”的地方。

夕阳西下,山风袭来,苏韧立在“虎舌”之上,虽不着红袍,周身却为霞光所浸染。

他视力极好,且无畏于登高。因此他再迈一步,布鞋底钉住,则七月围城,遥遥在望。

只见平原尽头,有座临水孤城。火炼玛瑙似的天空下,城郭影迭于石臼湖的波光上下。

城外军营密密麻麻,如星罗棋布,中有道路经纬,分左右两军包围县城,正挾成蟹钳状,

黄昏时分,不论城内千家,还是城外万军,大家俱忙于炊事,那烟气蒸腾,仿佛浮起片红雾。

苏韧心中悸动,振作精神,暗叹道纸上谈兵一万年,不如身临其境一刻钟

难怪有人不好财帛女子,偏爱干戈兵马此间大气,最

是引人入胜。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

苏韧自认外行,但看这架势,便知城内外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一方不急于攻,一方不慌于守,犬牙交错,未知哪个先“内伤”。

城楼上有人走动,挂上排灯笼。虽不入夜,灯笼已燃,白底红字,甚为夺目。

苏韧好奇,往前迈步,江齐轻声提醒“大人小心。”

苏韧脚底下自有分寸。他在离开“虎舌”尖三寸处,稳稳站住,以手遮额,举目观看。

八个灯笼,亮得正好,原来是“上不反君,下不欺民”。

苏韧奔赴军营前的紧张,已被山岚吹得稀薄。

他展开手掌,嘴角一扬,喃喃自语“有意思”

他心中有个梗概,便与江齐匆匆下山,往倪彪大营行去。

苏韧精细,与人约会,向来守时。他前信中说今晚会赶到。果真,天一擦黑,他人就到。

苏韧选天黑才入营,本有他的算盘。

因本朝锦衣卫内,多有勋臣子弟,风气素恶。

而倪彪本卫戍紫禁城,后为皇帝拔擢,在长江要冲领军近十年,自有他那一套。

苏韧自问对军事是一窍不通。且他以为多数人浅薄,常爱以初会的印象来下断语。

夜色盖脸,对彼此省事。他可免去些装样的功夫,别人呢,也使不出大威风来。

大营前,早有位年垂不惑,倜傥不群的锦衣卫千户,率一群大小军官等候。

苏韧下车,彼此问候。晓得那人姓周,乃是倪彪副将。

周千户道“因不知大人何时到达,倪大人且留账中处理军务,专令我等迎候。我等已备下接风酒,专为您洗尘。”

苏韧客套道“多谢费心。”他请问周千户籍贯,答说是冀州人士。

苏韧仿佛闪念,提了句“冀州周氏,在本朝人才辈出。大人岂不是昭仁成皇后的本家”

周千户一笑,挺胸道“家父正是成皇后的从侄。”

苏韧肃然道“如此,失敬失敬啊。”

本朝外戚干政,比前朝要收敛得多。裙带上生官儿,却照样少不得。

外戚子弟,血脉合与皇族,难免自矜于门第。

可显赫的家世,好比丝质小衣,自己每贴心宝惜的穿着,并不好常露

出来给别人瞧的。

而苏韧不仅想到,还提起了,周千户对府尹大人这份殷勤,回报以家常寒暄。

他二人领头在前,边走边聊。

后面众人听得都是“南京今夏太热”“犬子已经进学”之类的闲话,无半句牵涉正事。

殊不知苏韧这人最喜欢在主菜上来之前,拉上几句寒暄,以为开胃下酒的小菜。

苏韧觉得那“治大国若烹小鲜”的题目,太大太深奥,对他并不实用。

而官场上人与人的交往,正如宴请,双方是轮流做东。

光有主菜,没有小菜,显得不够周到。只有小菜,不备主菜,也是不够体面。

苏韧在应酬间,冷不防听得一阵风声。他一抬头,只见个壮大妇人迎面朝他冲过来。

苏韧愕然,周千户等急叫“快拦住拦住她”

那妇人生得比通常男人还要高,头顶着个宝塔似高发髻,水桶腰,黄粉面。

她一踢脚,一甩裙,两手一拍,真力大如牛,区区几个锦衣卫,哪里拦得了她

她张着猪肝色的大口,高喊道“苏大人,你终于来了,你要替民妇做主哇”

苏韧心说不妙,忙要躲闪,可是妇人已瞅准他扑过来,似想揪住他衣带诉苦。

苏韧大惊失色,肩旁一溜,身子偏过,谁知妇人收不住力,整个人摔下来。

众人惊呼中,眼睁睁看着壮妇人带着府尹大人一齐摔倒。她山崩似的,跌在苏韧身上。

苏韧活到今天,尚未经历过如此恐怖的阵场。

他被一摔之下,眼冒金星,身上剧痛,心中发苦,想要呼救,喉咙却被口痰堵住,发不出声来。他胸口更象压了座铁塔,哪里能动弹

那壮妇面上的黄粉和着汗珠融了,掉在苏韧脖子上。等她回过神,自己也吓了一跳。

江齐等高呼“大人啊”众人手忙脚乱,分开壮妇,扶起了苏韧。

苏韧气若游丝,靠着江齐,勉强站立。他耳里满是那妇人嚎啕“苏大人,你要替民妇做主”

苏韧一阵眩晕,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冒出来这么个人

他惊魂未定,想初来乍到便出了丑,自无可挽回。满脑浑沌,绝不能理那女人的茬子。

周千户见苏韧失语,便对江齐说“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