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里挤挤挨挨站满了旁观的人,正中空出一片,照月冷着脸跪在那里,两名青山派弟子立于其后。他们正对的上位摆了三把红木椅,左侧坐着青山派的沈慎思,二公子沈知言侍立在后,右侧的是广琴宗的林旷歌姑娘,正中自然是归云山庄。
那少庄主看上去确实与江离年岁相近,模样清清秀秀,锦衣佩玉,与其说是个江湖名门的少庄主,反而更像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倒是站在他椅背后的蓝衣青年,身姿挺拔,面上是经风雨打磨出的端正俊朗。
“那便是归云的少庄主江兰泽。”薛乐道,“站在他身后的那位我认得,是江盟主的义子,季休明。”
戚朝夕与江离匆忙地换了身干净衣衫,便跟薛乐赶了过来,因为人多混杂,进门时并没有惊动谁,众人仍旧在听沈知言简略讲述这几日追查的情况。
原本除了那封血信外,并未寻到其他可靠证据,程居闲的住处也没有争执打斗过的迹象。一筹莫展之际,沈知言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将全庄上下的家仆挨个询问了一遍,结果还真有了发现。
是个巡夜的说,那天夜里在东院瞥见了个小姑娘,身影一闪而过,不知要往哪儿去,不过庄子里这阵子满是江湖人士,眼生的不止一个两个,何况还是个姑娘家,他也就没在意。
沈知言亲自带他去了软禁照月的房前,隔窗让他辨认,那巡夜眯着眼瞅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点头“对,就是这姑娘,眼睛跟咱庄里的程大侠一模一样,见过就认不错”
话到此处,众人哗然,照月脸色也终于变了。
沈知言顿了顿,话音仍旧温和地问她“照月姑娘,既然他指认你那夜曾去过东院,而你又声称自己一直呆在西院的屋中,可有办法证明吗”
照月抬头直视着他“我还能怎么证明”
“今日三家皆在,堂上诸位豪杰也都听着,你若是有话要讲,尽管来讲,我们定会公正决断,不会平白委屈了你。”沈知言道。
“尽管讲好啊。”照月突兀地笑了一声,“你们怎么不问问不疑剑”
众人一愣,照月猛然站起
了身,那两个弟子忙要上前按住,却不知这小姑娘突然间哪里来的力气,奋力甩开了他们。然后她再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昂然站立,扫视周遭,冷冷道“你们是在追查死因,要为程居闲报仇,一口一个公道,好大义凛然啊”
“程居闲怎么死的真有这么重要吗你们真这样在乎一个死人吗哈哈,怎么不问问不疑剑,明明心里在意的很,嘴上却不敢说”
沈知言试图安抚道“照月姑娘”
照月往后退了一步,自顾自道“得了吧,你不说我也清楚。之所以觉得是我杀了他,不就是因为我恨他,可我不该恨他吗他死得可怜,你们要来主持公道,可我呢这些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有谁在乎,我娘眼里有过我吗,她连死都没有一句话要留给我我哭了一天一夜,泪都流干了,那年我十二岁啊,无依无靠想着不如陪我娘一起死好了,可等真把刀抵在脖子上,我却又害怕了。那时候你们在哪里,怎么没有人来帮帮我”
她声音不断拔高,越来越尖锐,到后来几乎都刺耳了,身子也跟着不住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怨怒还是悲伤。
“凭什么,山河盟又凭什么来评判我”照月终于破了音,声嘶力竭道,“退一万步来说,即便程居闲是我杀的,那又怎样,那又怎样这都是他欠我的”
“照月”江离终于忍不住喝道。
满堂惊愕,风吹来死一般的寂静。
照月忽然不再发抖了,像是僵硬成了一块石像,要用尽全力才能缓缓地转过头来,望向他。
不知何时她已经红了眼眶,却偏偏冲江离笑了。这一笑,泪水便簌簌滚落脸颊,她道“江离,他们想要杀我,你救不救我”
仿佛那日黄昏时分,程居闲走后她靠在房门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也是这样的狼狈难过。
于是江离深深看了照月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他越众而出,面朝上位道:“请给我些时间,我替她证明清白。”
视线顿时全聚在了他身上。沈慎思制止了要开口的沈知言,沉声道“你拿什么证明”
“我相信她,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只凭轻飘飘的一
句你相信,就要让所有人陪你耗下去”沈慎思打断了他的话。
照月呆愣愣地看着身旁的江离,他面色不改道“给我一个机会。”
“那就拿出能说服众人的证据来。”沈慎思道,“难不成即使你打的是拖延时间的主意,也要让我们轻易随了你的愿几天过后再求几天,然后没完没了地耗下去吗”
“一日之限。”江离道。
人群中戚朝夕暗暗摇了摇头。
沈慎思闻言不由一顿,眼见沈知言想要开口来劝,当即把他瞪了回去。可拦住了自家二弟,却挡不住站在旁侧的蓝衣青年开了口,季休明提议道“既然如此,还是按规矩决议吧。”
广琴宗的林旷歌先举起了手,面带不忍“我同意再准许一日。”
“林姑娘”
“沈世兄,”林旷歌叹了口气,“我也不愿相信是她,天底下哪有弑父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