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荒郊野店中客人稀少,薛乐用罢了饭,早早地上了楼,打算回房歇息。
他合上了门,忽地觉察到屋中还隐蔽着另一道气息,一手已然按在了剑上,目光在昏暗屋内搜寻“阁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对方敲了敲桌子,顺手点起了灯“是我。”
熟悉的声音与面容一同出现,薛乐松开了剑,诧异万分地上下打量着他“你你怎会在此地”
“看来是咱们两个缘分不浅。”戚朝夕靠坐在桌上,“你怎么也往般若教来了”
“般若教”薛乐面露困惑,转而才想起此地离九渊山不远,解释道,“我是听到了些传闻打算去虔城一趟,心急走了近路,倒忘了般若教在附近了。”
戚朝夕点了点头,一时没再接话。薛乐难得见他神情苦闷,不由问道“怎么,般若教出了何事,难道你没能顺利离开”
戚朝夕抬眼看向他,道“江离不见了。”
“江离”
“那天你走后,我思来想去实在有点放心不下他,就打算再看一看。他那时刚出了洞庭,并不难找,只不过以免被他发觉,我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戚朝夕摇了摇头,“等我意识到这小东西要上九渊山的时候,已经晚了。”
薛乐迟疑道“那你”
“我那时没跟上去。”戚朝夕低声道,“毕竟是般若教,我怎么可能不犹豫。况且我想江离武功难测,也够聪明,总不至于是去送死的,就等在了山下。谁料到他居然真招惹了易卜之,闹得全教搜捕,我忍不住潜回了般若教一探究竟。尹怀殊被免去了巡防职务,江离必定是逃走了,可到眼下已经过了整整一天,我却再也找不到他的痕迹了。”
“或许你们恰巧错开了,他已经离开九渊山了”
“我就是想到了这点,才会在这里。”戚朝夕道,“他身上有伤,此地便是极限,走不了再远的。”
薛乐认认真真地瞧着他“你慌了。”
“”戚朝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
“显而易见。”薛乐道,“那你是认为江离仍被困在九渊山我这
就陪你一起去找。”
戚朝夕却纹丝不动,烛火映得他面容半明半暗,宛如一尊沉默的塑像,等了良久,他才道“我打算派山上巡逻去找,他们人数更多,也更熟悉山势地形。”
“可你如何能调遣他们”话刚脱口而出,薛乐便反应了过来,惊得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戚朝夕,此事万万不可冲动你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般若教,倘若在此时以左护法的身份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你说得对。”戚朝夕终于苦笑出声,“我也在想,他值得我这么做吗”
薛乐答不上话,慢慢松开了手。他既无法置江离的生死于不顾,可真要眼看戚朝夕的这番心血毁于一旦,又于心不忍,何况此次若是回了般若教,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从中脱身。
一时无言,两厢静默。
到底还是戚朝夕先开了口,带了些迟疑不定“我走的时候,江离生我的气了吗”
薛乐仔细回想,可眼底浮现的只有跪在尸体旁的那道清瘦背影,便摇了摇头“瞧不出来。”
隔了一会儿,戚朝夕又道“若是我这次丢下他不管,他偏偏就这么死了,黄泉路上会不会怪我无情自保、怪我袖手旁观”
这一问实在是莫名其妙。江离既不知道他没走,也不知道他曾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更不知道他此时此刻的百般纠结,又何谈怪他
但薛乐没有提醒这点,只想了想,如实答道“以江离的性格处事,即便是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你的。”
戚朝夕慢慢地点了头。
开口问时,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江离怎么会怪他
初见时名字都不肯讲,受了伤只会藏,没听过说书,更不会喝酒,沉默寡言,独来独往,既不给人添麻烦,也不懂怎么讨人喜欢。
他独自一人活得浑似刀枪不入,从来也不指望旁人。
戚朝夕突兀地笑了一声,话里藏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真是欠了他的。”他转身就往外走,一手推开了窗,一手拦下了要跟上的薛乐,“你留在这儿等消息吧,魔教左护法的身边跟着人可不方便。”
见他心意已决,薛乐便不再劝了:“好,我等你带他回来。”顿了顿,又笑道,“
既然你心里放不下江离,这次重逢后,倒不如真把他收作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