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说道:“大晚上的吃冰棍对肠胃不好,我给你盛一点银耳汤怎样?再配上一点清爽的绿豆糕,好不好?”
笑笑点点头,没一会儿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大碗银耳莲子汤,汤前面还放着一碟子做成花朵形状的绿豆糕。笑笑一头扎到了碗中咕嘟咕嘟的就开始喝汤了,杜衡一点胃口都没有,他想到了山下正在战斗的老刀和重华,想到了生死未卜的小馄饨,想到了也不知道在何方的玄御和凤归。
清凉的银耳汤倒映着杜衡模糊的脸,猛不丁的,两滴泪就落到了汤碗中。杜衡擦擦眼泪,他实在吃不下。他要去庙前看看,看一眼,万一小馄饨回来了呢?万一重华他们也上山了呢?
想到这里,杜衡将汤碗放在了桌上,他摸摸笑笑的脑袋:“笑笑,我去圣人庙门口看看,你能帮我好好照顾照顾景楠吗?”
笑笑也放下了汤碗,他将嘴巴旁边挂着的一朵银耳给吸到了嘴巴里面:“啾啾。”
就在杜衡要出门的时候,床上的景楠痛苦的喊出了声:“啊!!!”景楠喊得太惨,那声音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
杜衡回头一看,只见景楠半跪在床上,他用头抵着枕头,流云一样的长发像是瀑布一样从床上倾泻而下,长发还在长长,景楠的样子却变了。
他身上的衣衫消失了,光洁的后背上长出了白色的毛。杜衡眼睁睁的看着景楠从人形变成了半人半狐的样子。
景楠痛到了极点,他的双手攒着床单,只听床单发出了裂帛的声响。景楠的血一滴滴的落在床单上,洁白的床单像是盛开出了红色的鲜花。
景楠呜咽着,他痛苦的摇着头:“出不来出不来!”他的脸上还维持着人脸,可是一双洁白的狐狸耳却从他的头顶冒出了。
盖在景楠身上的被子被狂乱舞动的尾巴给掀翻在了地上,杜衡看到景楠的六条尾巴中间,在他的脊椎部分有什么正在狂乱的顶撞着皮肤。那应该就是那条让景楠痛不欲生的第七尾了吧?
景楠眼中都是泪,他咬着牙撕心裂肺的喊着,他声音沙哑犹如泣血:“清衡——你为什么不带我走!!我好痛啊!!”
杜衡的泪哗的一下就滚下来了,明明景楠喊得是清衡不是他杜衡,可是杜衡的心里就像是被刀割了一样。他不由自主的就冲到了床边抱住了景楠的头。
景楠的泪浸湿了杜衡的衣衫,杜衡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在你身边,我在这里!楠楠,楠楠你加油。”
景楠哭出了声:“我好痛,我坚持不下去了。你带我走吧,带我走吧!”
杜衡只能紧紧的抱住景楠,他学着玄御的样子往景楠身体里面注入灵气,只要他的丹田中有一丝灵气,他全部传给景楠。
景楠的身躯已经变成了狐狸,他面上也在一点一点的生出狐狸毛来。他歪倒在杜衡的怀里,一双鎏金的眼睛静静的落着泪看着杜衡。
杜衡心中痛到了极点,他的眼泪怎么都刹不住。一滴滴的泪落在了景楠的脸上,景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血沫从他口中喷出。过了好久景楠眼中的迷雾才稍稍褪去了些,他虚弱的说道:“别哭。”
他伸出手想要抹去杜衡脸上的泪,可是看到自己已经成了狐狸爪子的手,景楠又缩回了手:“别哭,我们的好日子才开始。你还要给我做好多好吃的,做盐水鸭荷叶鸡,做老鹅汤炖乳鸽……都是好吃的,以前从没吃过,你这次要给我补上。”
杜衡哭着点着头,他抱住了景楠的脑袋:“我该怎么才能帮到你啊?楠楠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帮你?”
杜衡听到景楠长叹一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愉悦:“你在身边,这就是最大的帮助。”
一阵轻柔的灵气从景楠身上荡开,景楠抱住了杜衡的腰,他喉咙中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啊——”
在景楠的嘶嚎中,他的脊椎处出现了一团卷曲的银白。这就是折磨了景楠好几个月的第七条尾巴,只要一想到这条尾巴是从景楠的脊骨抽出来的,那种痛想一想就让杜衡汗毛直竖。尾巴从景楠身体内抽出之后快速的展开,然后一鼓作气长到了和其他尾巴同样长度。
成了!景楠第七条尾巴长出来了!
景楠全身都是汗,他脱力一样倒在了床上,脸上身上的毛在快速的脱去。铺天盖地的毛发从床上涌了出来,有些毛发顺着打开的门和窗涌到了屋外。杜衡被洁白的九尾毛淹没了,这可真是毛的海洋!
长出来了!!
看到那条新生的尾巴,杜衡笑的像是个傻子:“景楠,景楠你看!长出来了!”一边喊着,杜衡的泪又涌了出来,太难了,景楠为了长一条尾巴太难了。
景楠嘴角带着笑温柔的枕着杜衡的腿,他从来没这么安静过,他身后的七条尾巴柔柔的摇晃着,又华丽又炫目。新生的尾巴卷住了杜衡的胳膊像是炫耀一般晃了晃。
杜衡挂着泪,看着那条洁白的长尾,他伸手摸了摸那条尾巴。新生的尾巴又柔软又舒服,它在杜衡的掌心中调皮的转了个圈儿。
景楠轻松的说了一句:“说好了给你看第七条尾巴的,我做到了。答应我的鸭子不能忘……”
杜衡破涕为笑:“不忘!”听到这话,景楠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他太累了,如今尾巴长了出来,他要睡个三天三夜!
192
杜衡安置好了景楠,他从毛山毛海中挤了出来。可算大功告成了,接下来让景楠安安静静睡觉就行,不让人打扰他就好了。
然而危机并没有解除,村子里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杜衡总要去庙前看一眼,万一需要他呢?
杜衡不知道玄御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他们竟然保留了小时候居住的房子。不止保留了房子,还保留了房子后面的大树,保留了门前分岔的小道。
站在门前,杜衡总觉得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来过,看过,比如门口横向的小道,向着东边走能看到一片果林,过了果林会有一条小溪。向西走会走到深山中去。
而南边的这条小路,能通向外界。杜衡现在就踏着小路走向了圣人庙的方向,月色轻柔的洒在大地上,他甚至听到了虫鸣声和脚步声。
脚步声?杜衡回头一看,只见笑笑正跟着他。
杜衡无奈的抱起笑笑:“你不是累了么?怎么不去睡一会儿啊?”笑笑伸出小翅膀抱住了杜衡的脖子:“啾啾。”
他不要睡,他要和杜衡在一起。哪怕他现在脚也酸,眼睛也累,但是他也要跟着杜衡。他答应过家里长辈会好好保护他,答应过的事情就要做到。
杜衡没办法,他抱着笑笑沿着走廊走向了圣人庙的门口。这是一条长长的路,因为走廊上有很多破碎的鳞片样东西,他们走的不快。
今夜月明星稀,天上的星星不多。广场地面上旋转的星河灿烂得让人挪不开眼。杜衡无心欣赏,没一会儿他就站在了圣人庙的两根柱子后。
小馄饨没回来,山坡上倒是有不少拼了命往上爬的妖兽。月色下村子的方向依然有灵光闪动,只是现在已经听不到老刀和重华的叫骂声了。杜衡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当最前面的妖兽快要触碰到柱子的时候,柱子上的结界就闪出一道炫目的灵光。灵光居高临下沿着山坡横扫而去,触碰到灵光的妖兽瞬间血肉横飞,有些侥幸没有死的就顺着山坡往下直滚。
杜衡看向窄小的山道,弯弯曲曲的小道通向山下的村子。小馄饨的身影没有出现,杜衡心一点点的往下沉去,他想,他可能失去小馄饨了。
月色下,村子上空笼罩的铅云中有一团黑烟直冲云霄,杜衡的神识看的不是很分明。他看到自己家所在的方位上的云层泛着红色,他的心咯噔了一下,莫不是他家着火了?
他走之前把家里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为什么还会着火?难道是妖兽冲破了结界到他家去打翻了烤箱?
凤归说过,他家烤箱里面的灵火一旦打翻,方圆十里尽是焦土。杜衡心如刀绞,他的家没了。他和玄御的家着火了!
笑笑担忧的抬头看着杜衡,杜衡眼中带着泪,听到笑笑关切的问候声,杜衡回过神来。他自我安慰道:“还好还好,玄御不在家。”
说完这话之后,他又开始为老刀和重华担心。结界破了,守着结界的两员大将还好吗?
这时候山道上传来了依稀的犬吠声,杜衡一下就听出来了,那是小馄饨的叫声!小馄饨还活着!
杜衡灰暗的心一下就亮了,那种感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开心的握拳:“好棒!”
杜衡兴奋的跳起来:“笑笑!馄饨还活着!他还活着!”
笑笑的反应没有杜衡这么激烈,他点点头:“啾啾。”
杜衡的神识顺着小道往下延伸,他努力的找啊找啊,终于在半山腰上,他看到一身是血的小馄饨一瘸一拐的正在往山上爬。
馄饨的右前爪像是断了,杜衡看到它就靠着另外的三条腿向上爬。馄饨爬得很吃力,断掉的前爪不能用力,每走一下馄饨都要哼哼两下。
杜衡大喜,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出结界去迎接小馄饨。可是当他想要离开结界的时候,笑笑就用翅膀往他的脸上怼去,像是在提醒杜衡,不要让自己涉险。
杜衡心急又紧张的在柱子后方走来走去,神识黏在了小馄饨身上。馄饨每向上爬一步,杜衡都在它耳边鼓励它。
听到杜衡的声音,馄饨哼哼的声音更大了。它毛茸茸的尾巴被鲜血凝结成了一条血棍,重量让尾巴没办法卷曲在身后,馄饨灰头土脸样子非常的狼狈。可杜衡觉得它是世上最好的狗,没有馄饨,杜衡根本没办法带着景楠来到圣人庙。
路边的沛竹也有损伤,沛竹打击妖兽的次数若是太多,强大的力量会让沛竹爆裂开来。路边的沛竹基本上都爆开了,神识一扫就能看到沛竹们原本圆润的青色枝干炸成了条条。竹枝上沾满了妖兽的血肉,青青修竹变得血迹斑斑。
然而即便变成了这样,沛竹们还是在积攒力气抽打着从旁边经过的妖兽们。只是击打力道远远比不过完整的竹子,杜衡看到山道上有几只妖兽顺利的躲过了沛竹的攻击,它们沿着小馄饨走过的路追了上来。
当馄饨走到没有遮拦的山上时,杜衡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的盯着山道上鲜血淋漓的小黄点,馄饨身后,一只身形高大的土蝼正在快速的延阶而上。
土蝼本就是擅长攀爬的妖兽,它的额头上长着四只角。杜衡看到土蝼一边向上跑一边低着头,他从小在村子里面呆过,他知道这个动作意味着攻击。
土蝼的目标是馄饨,馄饨在灵活的土蝼眼中成了前进路上的障碍。它要用它尖锐的角戳穿馄饨的肚皮,它要将这条可恶的狗子挂在它的角上一鼓作气冲到圣人庙!
眼看土蝼后来居上就要捅穿馄饨时,一道青色的灵光从高处滑下。凌厉的剑光一剑横劈,土蝼的两只角飞了起来。它惊惧的回头想要看到底是什么袭击了它。可是它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的往下倒了去——它的脊椎和下方的肋骨被长剑劈开,鲜血混合着内脏飞溅了出来。
在土蝼身后,杜衡还保持着握剑的姿势,他向下冲了好几个台阶才稳住身子。土蝼的血飞溅到杜衡的脸上,温热又腥臊的味道迎面而来。杜衡面色一变差点吐了!
小馄饨嘤嘤嘤的从上面爬到了杜衡脚下,杜衡猛地回过神来。他刚刚救了馄饨!他抬头看着圣人庙的方向,他这一冲至少冲了两三里吧?电光火石间,他怎么做到的?
他的神识往丹田的位置探了探,丹田中的灵气激荡得厉害,方才景楠长出尾巴的瞬间,他觉得他的灵气快速的回来了。就是这股灵气支撑着他来救馄饨的吧?
回过神来的杜衡看了看倒在旁边死不瞑目的土蝼,他在土蝼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杜衡看着手中的长剑,长剑上染了血,不止有土蝼的还有他自己的。因为用了太大的力气,他右手虎口崩裂开来。疼痛唤回了杜衡的意识,杜衡向下一看,只见小道上又上来了几只妖兽。
当下他不敢迟疑,他立刻夹着小馄饨就往山上冲。他觉得他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了,周围的一切都在减慢,丹田中的灵气却在疯狂的转动着。
他听到身后妖兽们愤怒的低吼咆哮声,能嗅到它们身上的腥臊之气。他能听到小馄饨剧烈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如此的接近。他看到笑笑站在圣人庙柱子后面的结界处跳脚。
方才丢下笑笑冲下来接小馄饨,笑笑一定气疯了。
杜衡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觉得世界变慢了。他的心跳一阵比一阵强烈,灵气的转动停不下也止不住。
当杜衡前脚冲到圣人庙,后脚他就压不住体内的灵气了。他的丹田刺痛中带着惊人的热度,神识往丹田中一转,只见丹田中的灵气疯狂的向着丹田中心位置汇聚。他的身体无意识的在压缩这些灵气,不知是方才景楠的灵气刺激了他还是怎么回事,他的灵气变了个颜色。
灵气越汇聚,颜色就越灿烂。最中心灵气交汇的地方隐隐有金光透出,看到那金光,杜衡心念一动。
他想,他要结丹了。
圣人庙的天空中有劫云密布,按道理说金丹期的修士渡劫,劫云顶多三五里,砸上七八道雷意思意思就行了。
可是杜衡亲眼看到整个天空都黑了,密布的劫云散开足有十几里。晴朗的夜空被青黑色的劫云覆盖,云层中隐隐有雷光闪动。杜衡有点慌,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在圣人庙的结界中渡劫。
虽然他之前没经历过这种事,可是他也知道,渡劫的时候若是有结界帮他挡一下,他会轻松很多。这其实就是一种欺骗,一种对天道的欺骗,只要天道把雷给砸完后人没死,这个劫就算过去了。
修真界有很多人会为了渡劫定制很多法宝,关键时刻法宝能救自己的命。
若是一般人换了杜衡这个位置,肯定会大喜。圣人庙的结界多厉害啊,有结界帮助,什么样的劫渡不了?然而杜衡还真就迟疑了。
他的结丹日子来的太不凑巧了,早一点晚一点,杜衡还能做个心理准备。如今景楠在庙中休息,若是雷劫落在结界上影响到了景楠,景楠实力受损该如何是好?
万一他的雷劫打破了圣人庙的结界,他万死难辞其咎。
杜衡看了看头顶的劫云,他想到了温琼对他说的话。修行没有捷径,他想,天道给他这样的雷劫,必定是承认他的实力的。他想要靠着自己的力量去渡劫!
想通了这点之后,杜衡毅然的走出了圣人庙的结界,任凭笑笑和小馄饨抱着他的大腿咬着他的裤脚。杜衡弯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没事,你们要对我有信心,我渡个劫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