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人,哦,现在是爵爷了,快接旨啊”夏太监笑得一张老脸成了一朵大菊花,“奴婢给您道喜了。”这家伙一到,全家跟着乱套,重新穿衣戴帽,除了贾珠还没回家,连贾琏都跟着过来跪着接旨。当然女人们还是在贾母跟前聚着。
贾宝玉还在发呆,他拣了个大便宜,被封了个一等子爵。位置不算高,但是对于只办过这么一件大事的贾宝玉来说,这赏还是太厚了。旨意下来,贾宝玉再淡定也不由张大了嘴巴,被贾政在后腰上骈指一戳,贾宝玉仰脸问夏太监“旁人都得了什么赏”夏太监把圣旨一合,捧着往前走了一步道“张大人做了散佚大臣,没办法儿,他那个人,御史能说道的太多了。旁人都不及您呢。快接旨吧,奴婢可等着回去缴旨尼。”
天上掉下个大馅儿饼,这样的馅饼敢吃的是傻子主官没得爵,你个跟着混日子的还能得这样的好处,想死么贾宝玉十分忧愁,夏太监对贾政道“老大人看看,咱们的驸马爷这是不是欢喜得傻了”贾宝玉听了,忙道“我得上折子辞了这个。”夏太监道“那也得先接了旨呀。”一波三折的太监调,听得贾宝玉心情更恶劣了。
虽然皇帝说得很明白“其功有四举张炯,炯定平安;赴险境,为君分忧;亲操戈,杀敌有功;亲坐镇,保境安民。”贾宝玉的爵位比他伯父的还高,再住在一起,就很不相宜了,皇帝大笔一挥,赏了座府邸下来这赏也未免太重了。
没办法啊,张炯的事情,皇帝虽然说不追究,但是也没明着斥责御史,御史们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不怕报复的还不往死里参。张炯不属于皇帝离不开的人,只有在有兵事别人收拾不了的时候才会想到他,太平盛事,用着他的地方实在太少了。这么个好靶子,新官上任的新任左都御史会放过才怪组织人手,表达自己的正义,作为同辈人,左都御史知道张炯的黑历史,也与唐佑通过气了,以此毫无忌惮。皇帝没办法也不愿意捧张炯,只好转而表扬别人。
要说这种不太名誉的事情,也是可以
藏着掖着的,但是作为一个皇帝,想的东西就要多一些。比如,皇帝么,需要的是文治武功,文治,皇帝自认做得不错。到了武功为里就坏了,他不知道是命太好还是命不好,登基到现在也就只遇着这么一件事儿,要是把这个给抹了,他就没什么可以书写的武功了。实在不甘心总要弄个人来表扬一下,以示在皇帝在武功方面也是领导有方的。
皇帝还有另一重意思,他自认是个明君,至少是个明白君,阻止这些人抱团是不可能完成的。你家有儿有女是吧儿子要娶媳妇儿闺女要嫁人吧你个公府的小姐不能嫁个一穷二白没家没业的乞丐吧你个未来侯爷不能娶个村姑吧总要门当户对吧一门当户对,可不就结成关系网了么人在网在,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皇帝想要用的人,那也得相对的干净清白,一个最简单的方法让他们不住一块儿。这样至少看起来就不是一家人,各自成了一个小家庭,很多时候就容易分得开了。
当然这些贾宝玉都不知道,他只怕自己扛不住这个福气,夏太监再四催着,贾政还在拿儿子练二指禅。贾宝玉拍拍膝盖爬起来接了旨,贾家一片喜气洋洋,夏太监得了个二十两的大红包,喝着今年的贡茶,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边林之孝指挥着撤去香案,赖大飞奔去贾母处报喜,单大良叫人准备鞭炮这个被贾宝玉拦下来了。
贾宝玉对夏太监道“劳您等一会儿,我写道折子您给带过去。”贾宝玉匆匆写了封谢恩折子,固辞这个爵位,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先写自己年幼不堪高爵,又写自己荐的张炯虽然打赢了仗,但是物议沸腾,然后是写自家情况复杂写这一点的时候注意到不实写贾琏名声不好,只是隐约提及了一下,最后说,前线拼杀的将士还没得赏,自己这个打酱油的只是路过给了别人一板砖,实在不值得这样的表扬。写完一抹汗,让夏太监给带回去了。
皇帝抖开奏折一看,字迹还算工整,问夏太监“他是现写的”夏太监低眉
顺眼答道“是。”皇帝玩味地看着这份折子,对唐佑道“你这个学生倒是有趣。”命唐佑再拟了道旨,说皇帝很明白谁该赏谁该罚,不用贾宝玉操心,同时说毋效三辞之庸人。
贾宝玉硬着头皮接了旨,还得写个谢恩的折子,必然谦虚一番,谢过君恩比天高比海深,自己肝脑涂地不足以报其万一,以后一定继续为建设一个和谐的封建主义兴旺帝国奉献终身云云。搬出荣国府,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好事儿,然而还是不可以马上同意接受爵位搬家,原因也简单,贾母还在、贾政夫妇还在,自己不能不孝,所以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帝看了折子,对唐佑道“他想得倒多。”唐佑道“他年纪小,经过的见过的也少,骤然得蒙降隆恩,怕是吓坏了呢。臣也是看中他这一点,什么时候都记得本份,奉亲至孝。自古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倒要贺陛下得一可用之臣。”皇帝大笑“你也向着他。这事儿交给你办了。”唐佑应下了,领着夏太监,重又捧着子爵的服色配饰出了宫。
贾宝玉家里鞭炮还没放,一家大小等着最后的决断,厨房里的厨娘都准备好了杀鸡宰鸭办酒席,贾宝玉院里的丫头婆子等着打包行李,家下仆人算计着走门路讨好主子跟着去当子爵府的奴才
唐大人写个条子给他学生给我过来贾宝玉换下官服,骑着马带着几个小厮亲随,颠颠地去看他老师。还是那间书房,气氛好了不少,唐佑直接切入主题“你是什么大贤么这般与陛下矫情”贾宝玉苦笑道“我这算什么呢本来就是跟着去看热闹的,也不跟您说虚的,我去是为了看顾我舅舅的,他如今没旁的事儿了,我也知足了。这会子独我有这个,旁人都没有,我哪儿能安心呢”唐佑不跟他废话“圣上的意思,你老实听着就是了。君为臣纲,懂不懂贾琏做下那样的蠢事,你再住在那里从那里出来尚主回去接旨去,白叫内官们跑这几回腿。”
无力感又回来了,贾宝玉在心里骂娘,所谓和谐美好的封建社会,就是你的兴衰荣辱,都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就算是个坑,他让你跳你还得跳。你不跳,
人家能拎着你后领子把你甩坑里去。所以啊,别给脸不要了,老老实实自己把衣摆一扎跳吧
跑回家,接了旨,又封一个大红包给夏太监。贾宝玉这回上的就是谢恩的折子,夏太监听贾宝玉说“稍等一下儿。”的时候脸颊绝对是抽了的。苦着脸陪笑“爵爷、驸马爷,您真不用再推辞了的。”贾宝玉道“就是道谢恩的折子”夏太监克制了很久,方道“您快着点儿。”
荣国府这才大大的欢喜起来,打发人往各处亲戚那里送喜信。做饭的做饭、订戏班子的订戏班子、打包行李的打包行李。这时贾珠也回来了,听了也欢喜,贾宝玉苦着脸道“这算什么跟叫赶出家门似的,往后我要见老太太、太太怎么办我要想跟兰儿玩怎么办我要想见三妹妹怎么办”
一串怎么办还没说完,早被贾珠拍了一巴掌“想来府邸也不是一时半儿能建好的,总要大半年。你这番回来不久就要尚主,原也在家里住不了多大会子。”是了,十二长公主已经嫁了,十四长公主的府邸已经造好,就等封赏等事收尾钦天监选个好日子好结婚了。尚主之后,按理说是要住在公主府前院里的,如果驸马有爵位自有府邸,那又是另一种说法。总之,贾宝玉于荣国府已经是个曾经的住客了。
贾母等欲借这喜事去去连日晦气,也叫人知道贾家还是有顶用的男人的,想好好庆祝一下。贾宝玉的意思却是要低调一点比较好,毕竟家里先出了那么一档子事儿,皇帝不连坐已经是给面子,这会儿再张扬,那就是找抽了。因请示贾母“只自家人乐一乐便罢了,把二姐姐、云妹妹接了来,姨妈家、舅舅家并咱们自己一处说说体己话岂不是好”
贾母还有一层意思,这样的热闹,以后怕是不多了,她自贾琏事后,想了很多,暗中已把自己的私房并贾家的家业来回滤了一回,存了分家的念头。琢磨着趁现在看着还光鲜给黛玉订一门好亲事,等放了定,就把家产分一分。贾宝玉得了爵位与御赐宅子的旨意一下,她就
知道贾政一房不能再在府里住了有些尴尬了。
这样也好,自家人都齐了,比起东府,强多了。贾珍一家已经无权再居住在那里了,一应奴仆都被锁拿,论起来贾琏偷娶的罪状更严重些,不过皇家面子重要,受过的就是挑唆的贾珍父子,一家子被赶到后街上三间屋子一个小院儿里居住,倒是尤氏陪嫁来的一房家人不算贾府原有的奴才,跟过去伺候了。贾珍父子又没有谋生手段,这还不知道要怎么过日子呢,这会子大概是靠尤氏那点不多的陪嫁醉生梦死吧。贾母心下恻然,倒是打发人去送了两百银子去“或置几亩地或做小买卖,总好过坐吃山空。”
家宴上,贾宝玉才仔细看了贾琏,贾琏萎缩了不少。公开的罪名是国孝家孝期间伙同贾珍饮宴,但是花枝巷的宅子被抄,谁都知道是东窗事发了。所以即使王子腾没心情收拾他,他也嚣张不起来,被王熙凤管得厉害。王熙凤守着儿子,现在除了贾母,那是谁都不怕的。贾宝玉受他连累不少,实在生不出同情心来。
席间薛蟠是极高兴的,他得岳父的消息,很有可能在来年重领内务府帑银行商,说话都带着笑音。他是存不住话的人,笑着对表兄弟说“真是大喜事,说来我们家也有喜事。”众人因问有何喜。原来,薛宝钗要定亲了。贾宝玉默默算了一下,她也是到要结婚的时候了,便问亲家是什么人。薛蟠笑道“是两淮的人,身上也捐着功名。”原来薛蟠因资助军需,得了盐引,的时候与两淮盐商有了往来,一来二往,于两淮盐商程家彼此看着顺眼,为妹妹定了程家一个中了举的儿子。众人又都恭喜。
王子腾神色萎靡,谈笑都很勉强,贾政还安慰他“你素来得圣上青眼,不日或有恩旨也未可知。”王子腾只说了一句“后生可畏。”回了京来谁不说他运气好,有个外甥舍命去捞他,看看张将军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数数历来败军丢脸的将帅,有几个还能像他这样领着退休金过日子的贻误军机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被参了两本,他家外甥亮了个更招人恨的大靶子为他挡灾。被外甥恐吓过的王子腾只能承认了他有个好
外甥的事实,然后把背后放了他黑枪的前左都御史骂个狗血淋头,而已。
得知贾宝玉被赐了爵,不少友人都来道贺,卫若兰亲自送妻子来做客,自己也留下来喝酒。他因自己努力,又有贾宝玉开后门,得了守备之职,不日就要携眷上任。一面喝酒一面感谢贾宝玉,要不是贾宝玉及时把他捞了出来,估计这会儿他也该不名誉地阵亡掉了。
贾宝玉不敢多饮,来回在招呼了一下,又往贾母处侍奉一回。众人里只有王夫人、李纨、探春、湘云几个纯是高兴,其他人多少带着忧愁,贾母还好些,王熙凤那里简直是压着心里的烦乱在招呼客人。迎春还是为亲哥哥稍有担心,黛玉、惜春感念自身飘零,邢夫人已不露面了。
在这种情况下就是自己的喜事,也不好意思很庆祝了。贾宝玉退回自己书房,提笔就习惯性地写短笺,自从踏上返京道路就不停地接收各种消息,回来之后心情更是大起大落,实在有太多的话要写了。问候的话,告知自己回来的话,以及抱怨回来的时候都没功夫见上一面,连同平日里随手写的那些东拉西扯,一道打包正想打发人送到徒忻那里,忽想起来他家已经有了女主人。又犹豫了。
正在此时,一眼熟的小信鸽儿又扑腾扑腾地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