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田微微垂了垂眸,看了眼身畔的铁栏杆,伸手撑了撑。
脚步声愈响,黄毛一行人也听到了,哑巴女情绪激动地想要站起来逃跑,此时却被黄毛的手下一干人等死死地按压在地,他们正伸着手在她身上找着钱财,有一个嘴里不干不净地嘀咕了几句“没想到这哑巴身上还挺有料,就是晚上太黑看不清脸”。她努力地挣脱,却于事无补,她朝苗鹏飞的方向看,一双眼希冀地看着他。
苗鹏飞上前,三俩下扯开了哑巴女身上的两个混混,转身朝黄毛道:“大哥,咱们可是说好的只要钱,这别的事也不能干啊,咱们作为道上混的,也要讲究点的,不能什么事情都干的。比方说这奸*□□女这一条,我是万万不会做的,那也不符合咱们的身份不是。”
被苗鹏飞一掌呼啦开去的小弟恶狠狠地朝黄毛喊了一声“大哥”。
黄毛有些为难,看着苗鹏飞迟疑道:“苗胖子,要不说你还是个学生呢,什么都不敢做的,你到底还要不要加入我们了?”
苗鹏飞道:“大哥你要我劫富济贫也不是不行,但那只是小事,这事儿要是真成了就是大事,我虽然学习成绩不好,但是这方面的法律意识还是有的。而且大哥,我觉得我和咱们一伙人对于某些纲领意见不合,那今天就先不搞什么入会考核了,换下个星期吧?下个周末等我放假了我再来,到时候我搞点钱来,孝敬大哥你们去打游戏。”
黄毛疑惑道:“等等,你等会儿,什么纲领?”
苗鹏飞郑重其事道:“大哥,咱们作为一个帮派或是一个社团,已经有了这么多兄弟,怎么能不搞个响当当的名字呢?既然有了帮派之分,那么咱们肯定还得会有帮规,不过那都是以前的说法了,现在搞个组织不容易,咱们得好好规划,一切行动命令都要符合纲领要目,要注意,一切都是为了人民服务——啊,不是,一切都是为了咱们以后的未来规划。”
“什么?什么玩意儿?你说什么?”黄毛一脸懵的看着高谈阔论的苗鹏飞,觉得自己的脑思路有点跟不上他的脑思路:“苗胖子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你要规划啥?!”
苗鹏飞一脸正气凛然道:“我们身为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应该要有团队纲领、主旨、目标,还要搞团队的未来规划!”
黄毛惊诧万分:“你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苗鹏飞老老实实道:“学校里老师讲的啊!”
黄毛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看了苗鹏飞一眼,正当两人为这事争吵的时候,巷子深处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也越来越响,虽杂乱无声却是塌地沉稳有力,隐约还含着几声男子的“站住别跑”的叫喊声。
一听就来者众多,且来者不善。
黄毛的一个手下当即有些慌了:“大哥!那边过来一群人!看这架势倒像是冲着咱们来的!”
黄毛的另一个手下看了眼被他们按倒在地、哭得哇哇嚎叫、满脸鼻涕眼泪的哑巴女,见她神色慌张地想要往外爬着跑,茅塞顿开道:“不对,大哥!咱们在这片儿有几天了,从没见过这伙人,怎么无缘无故就来了一伙人?!肯定是这哑巴引过来的,难怪我刚才就瞅着这哑巴有点儿不对劲!”
黄毛也有些惊慌,但还是故作镇定道:“没事儿!估计是新来的,不懂咱们这片儿的规矩!”他环绕了一遍身边的人,除去他自己,除去跟着他混的一个远方小表弟,还有两个老手,这三个人都是跟着他时间有些长了的小弟,他们有几分斤两他这个做大哥的那是一清二楚,而且相处的时间久了,比起苗鹏飞这个新来的也多了几分同袍之情,所以在众多小弟中,黄毛一下子就做出了选择:“苗胖子!别管那个哑巴了!你!赶紧上!”
黄毛说完这句话,腿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他身边紧跟着他的几个小弟也往后退了退,还有一个小弟想着去抓地上狼狈不堪的哑巴女,被几个人联手扯了回来。
苗鹏飞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他看来,这是他刚加入帮会或者说刚步入江湖的第一天就遭到上门踢馆。身为团体的一份子,苗鹏飞颇有江湖豪气,或者说,比起黄毛和其他人中二病更加严重,于是他也没觉得这是队友卖了自己肚子逃生。
初出茅庐的苗鹏飞同学,是不了解人心险恶的,或者说,中二晚期的他,不愿意把这样的字眼用在他看重的“战友”身上。
苗鹏飞独自一人迎敌,他朝前走了出去。
随后,苗鹏飞,躲在暗处的明田,不光是她,黄毛一行人,也都看见了这从巷子深处钻出来的一伙人。他们足有七*八个,全是块头大、肌肉外露的壮汉,黄毛一行人当中最为壮实的苗鹏飞站在这伙人面前,就跟小学生站在拳王泰森面前差不多。
而实际上,苗鹏飞一人对上七*八个成年壮汉,他的战斗力也不比泰森跟前的小学生强上多少。
对于这样的状况,也唯有知晓内情的哑巴女,和隐约猜到了点什么的明田没有多么惊讶,而黄毛一行人则是有些胆量不够,迟疑着、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不知是进还是退了。
进吧,好像对方人多势众打不过,退吧,好像又有点失了面子,所以,还是让新人苗鹏飞出马比较合适。
苗鹏飞出马,也只有站着挨打的份儿,对方不过站出来一个人轻轻地一挥,就将苗鹏飞掀出去几步远,而后停在了哑巴女身前。
哑巴女满脸惊恐地往后退,仅穿着一件单薄衣衫的背已经紧紧地靠在了墙上,她整个人都得宛如筛糠,不是冷的,而是被吓得,微张了口,半仰头看着来人的一举一动,身上弥漫着一股近乎绝望的氛围。她不停地摇头,喉咙里发出低沉、含糊不清的声音,虽然没人听清她在说什么,但是音调的恐惧却显露无疑。
来人硬生生地扯着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动作生硬粗鲁,没有半分柔情,仿佛在地上蜷缩着的她只是一滩肉,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哑巴女奋力挣脱,“啊啊”的喊着,两只胳膊使劲捶打着来人的胸膛和胳膊,却还是被对方像拉扯一条狗一样地拽起,她无助而绝望地看向苗鹏飞。
苗鹏飞呆愣在原地没有动,黄毛一行人也没有动,但苗鹏飞是在沉思,是在压抑着疑惑和愤怒,黄毛一行人却显然是被这症状吓住了。
黄毛一行人再色胆包天,也还知道自己方才的一举一动是违法的,有色心没色胆,但是来的这伙人,却比他们的心肠冷硬百倍。
在哑巴女声嘶力竭的嘶吼中,苗鹏飞终于动了,他微微向前迈出一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和她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带走她?”
来人扫视了一眼黄毛立着的干枯分叉的黄色头发,又看了眼他们这伙人的细胳膊细腿,又上下瞄了一眼身上还穿着校服的苗鹏飞,冷冷笑道:“还是个学生,就不要学人家出来混社会,更不要学什么愣头青来见义勇为,要知道,命只有一条!”
“可是,她在哭。”苗鹏飞轻声道。
抓着哑巴女的男人看了眼身后的巷子,又看了眼巷外,回头道:“我再说一遍,还是个毛头小子,就不要想着什么英雄救美见义勇为了,但是看你这副样子,也不像是个能简单放弃的,那正好,老子最喜欢的就是教你们这些还没出校园的人,什、么、才叫做社会!”
他一扭头,身旁自是上来一个黑壮的男人,上来就朝着苗鹏飞的腹部来了一拳。这一拳显然比黄毛几个人来的要重得多,也是照着人的五脏六腑打的,苗鹏飞痛得一声惨叫,只能单膝跪地,满脸痛苦之色,捂着腹部不能动。
黄毛几人见了立马就吓软了腿,不敢再动,嘴里不住地说着求饶的话语,苗鹏飞诧异的看着他们,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黄毛硬压着头和脊背往下沉,做要给这群后来人跪地求饶的模样。
苗鹏飞怒不可遏:“他们是坏人!我们为什么要向他们求饶?而且,她在哭!他们要带她走!”
几人说话踢打间,哑巴女已是被另外的两个人架着胳膊往巷子深处走了,巷内寂静狭窄,周围只听得清哑巴女不停蹬地和她喉咙里有些嘶哑绝望的吼声。
领头的黑衣壮汉道:“你说什么?小子你再说一遍。”他身后跟来的几个黑衣壮汉,从身后抽出了铁棍。
黄毛一行人一见,已是目瞪口呆,连跑带爬的从地上爬起,顾不得和苗鹏飞传授什么“帮派围殴”的规矩,黄毛拉起身边的小表弟就跑,只有其中一个人只来得及在苗鹏飞肩膀上敲了一下,随即已是被好友拉着快速逃离了。
不过他们也没能跑出去或是跑多远,不过刚到巷口,就被黑衣人群团团的围住,向领头人和苗鹏飞所在的地方靠拢了。
黑衣人皆看向那领头的,领头黑衣人道:“打他们一顿就是了,量他们也不敢报警。”
一听要打人,黄毛一行人立马哀嚎出声,再无方才在巷子中恶狠狠地说要把哑巴女怎么怎么的气势和凶狠。
苗鹏飞此时也有些畏了,他此时心里一如打翻了调味台,五味俱全,一是对眼前这些人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了几分猜测,二是对黄毛一行人的不仗义有几分不满,再加上方才“纲领”一事,对黄毛一行人已是失望太多,三则,对自己心底坚持的一份仗义侠情和眼前这群黑衣人险些混为一谈,让他对自己的中二病多多少少有了几分反思。
就在黑衣人的铁棍抡圆了朝着苗鹏飞的背狠狠砸下的时候,一块石子被人扔了过来,直直地将黑衣人的铁棍击歪,甚至在上面打出了一个凹点。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众人耳畔响起。
苗鹏飞似是有所察觉,有些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了巷口,那里正站着一个稍显矮小瘦弱的身影。深秋的夜里,乌云罩顶,无月稀星,那人身后昏黄的路灯打在她身上,一如披了一层朦胧的霞光,宛若太阳底下横生出来的侠客,带着苗鹏飞人生中所有的遐想。
那人脆声道:“想要打我的学生,也不问问我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