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帅一走,超生和斌炮就围上来给妈妈告状了:“妈妈,小鱼想抢我们的鸟,他不相信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哟。”
“那就给他一只,你们不是一人有一只?”陈月牙说。
“不要,老天爷发给我们的,为什么给他,万一他养死了呢?”超生目露凶光,小手越捏越紧,鸟都要叫她给捏死了。
小瑜是客人,但也是个孩子啊,喜欢鸟,正好见窗台上有一团线,就想去把小鸟给骗过来,刚一接近超生,斌和炮围过来了:“走远点,哼!”
“今天,你们是不是想炖鸟汤喝啊?”小瑜故意阴阳怪气的说。
超生可认真了:“超生才不吃鸟,要养着它哦,养好久好久,养到超生长大为止。”
“你要不想它死,就把它给我,我替你绑起来,要不然你就要把它捏死啦。”小瑜说。
斌炮立刻说:“超生,这个哥哥在骗你哦,不能把鸟给他。”
超生也犹豫了一下,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手里握的鸟,发现它快死了,于是把鸟给小瑜了:“绑轻点,它怕疼哦。”
小瑜本来是想骗走超生的鸟,慢慢的绑着,就想伺机跑掉,进了厅屋,躲到他爸爸身后,这鸟可不就是他的了?
小丫头轻轻拿手摸着画眉鸟,手上热乎乎的,一下又一下:“乖乖,马上就不疼啦!”就跟照顾个小宝宝似的。
小瑜绑好了线,小丫头抬起头,认真的问他伸手讨线呢。
手一松,原本是个小器鬼,小顽皮的小瑜就把线递到超生手里了:大男子汉,跟一小女孩较什么劲儿啊。
“你叫什么名字呀小鱼,我叫超生哦,我姓陈,因为我是我妈妈生哒。”超生手里紧紧拽着线,跟爱护俩哥哥一样,爱护着小瑜,想跟他联络一下感情。
“我不想告诉你,你会笑我的。”小瑜犹豫了一会儿,说。
“说嘛,不笑话。”
“张…津…瑜!”小瑜的大名,简直是他的耻辱。
“哇,我超喜欢金鱼哒!”超生感叹说:“我更喜欢你啦!”
其实有很多孩子都笑话小瑜的大名,也总叫他金鱼,这要别人,小瑜就要闹小孩子脾气了,不过因为超生说的太诚恳,小瑜不但没生气,反而觉得自己美美哒!
“我也超爱金鱼哒!”他说。
先把排骨用油炸一遍,然后再炖汤,抽空再用勺子在炉子上烫些蛋片煮在一起,再加上一把自己在炉子跟前一冬儿闷的细长的豆芽菜,把前几天抢来的大白菜和萝卜这俩样冬天不可或缺的菜加进去,就是一大锅浓浓的,热腾腾的排骨肉汤了。
这种一大锅的肉菜汤,就米饭吃可不灵,馒头也没味儿,就昨天晚上烙的黍面馍,泡进里头去,一会儿黍面馍就软了,一筷子一疙瘩,再没比这东西更好吃的饭了。
贺译民专门去了趟派处所,要给自己从池塘里捞出来的东西登记,备案。
还要跟上面打申请,填劳改农场的池塘。
毕竟跟人命相比,捞几条鱼可不算啥大事儿,公安只力争一点,这个县城里尽量少死人,少有犯罪的事儿发生。
送完东西回来,刚好赶上吃饭。
一人一大海碗热腾腾的菜汤,中间还有一盘子蒸过的鱼罐头,张开端过碗,看这么大一海碗,也知道儿子肚子小,估计他吃不完,连着刨了几口,问儿子:“要不,给爸拨一点,做客可不能浪费粮食,人家会生气的。”
“我试试吧。”小瑜闻了闻汤的味道,轻轻从边上挑了一筷子豆芽。
脆脆的豆芽菜,沾着浓浓的肉汤,太美味了,小瑜扒拉着碗,抬头看着对面的斌和炮,故意要跟他们试比高,比他爸吃的还快。
“我这儿子,要不送给你们家吧,他在家可从来不这么吃饭啊。”张开看儿子吃完了一大碗肉菜汤,惊叹说。
贺译民俩口子对视一眼,心里抖了抖,默契的没有接话。
张开是个师级干部,他父亲也是大领导,把这么一个能吃的孩子送他们家来,笑话吧,他们才不要。
“我还要再吃一碗。”小瑜舔着嘴巴说。
这小子就没发现,亲戚家已经没有存粮了吗?
饭可以盛,别的话坚决不能搭。
现在的罐头,可不加什么防腐剂之类的东西,做出来就得去销售,这是冬天还好点儿,要是夏天,三五天估计就臭了。
所以,陈月牙得抓紧时间出去卖罐头。
正好今天贺译民也在,她专门把自己那封居委会给的介绍信装到了一个相筐子里,然后,又从居委会借了三轮车来,拉了满满一车罐头,这就准备出去卖罐头了。
“这罐头,你们打算去哪儿卖?”张开看贺译民俩口子往三轮车上搬着罐头,说。
“哪儿人多就去哪儿,咱这罐头有介绍信,不怕治安办的人抓。”陈月牙说。
“就你们一家子一罐罐的卖,得卖到猴年马月吧?毕竟一罐肉罐头可得两三块钱呢,现在街道的工人,一月也就二十块钱工资吧。”张开又说。
“实话跟您说吧领导,我家还有俩妯娌,隔壁还有一个嫂子,今儿我们全家先卖,瞅瞅什么地方人多,什么地方罐头好卖,从明儿起,我们就兵分四路,不过五百罐罐头,俩月的时间肯定能卖完。”陈月牙胸有成竹的说。
都是大忙人,交情也没那么深厚,贺译民又不是那种喜欢巴结领导的人,所以也是实话实说:“领导,我们现在必须出去卖罐头了,改天你要再来清水县,咱们再聚?”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别的几个孩子还好,尤其贺帅,因为曾经爸爸想把超生送给张开那句话而耿耿于怀,屁大的孩子,一把推起了三轮车,直接就要出胡同了。
张开在胡同口跟贺译民俩口子分了道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贺译民的境界,儿子,你爹达不到啊!”
人贺译民把那么多首饰上缴了,一句夸自己的话都不说,反而是张开,只是为了个莫须有的提拔,四处打听人家的隐私,惭愧,真惭愧。
小瑜可不关注这个,他关注的是:那么漂亮一只小画眉,也不知道小超生能不能养得好。
“爸爸,要不你把我送给他们家吧,我想养我的鸟。”小瑜怯生生的说。
“赶紧走,咱还要去做个客呢。”张开说。
骑着三辆车,走在行人稀稀拉拉的大街上,贺译民回头问妻子:“咱们去哪儿卖罐头?”
“百货大楼的门口,那地儿来往的全是有钱人。”陈月牙说着,把介绍信摆在了罐头上面。
“卖罐头喽,香喷喷的鱼罐头!”这是贺炮破锣大嗓门儿。
“骨头都渣酥啦,鱼肉软软哒,贼香贼香呐!”这是超生小画眉式的,愉耳的叫卖声。
沿路才走了几步,得利于贺炮的破锣嗓子和超生满是口水的形容,就有人上前问了:“哪的罐头,听着像是肉罐头?”
“鱼罐头,正儿八经的大肥鲤鱼罐头,不贵,一罐两块钱。”
“两块还不贵……买一瓶儿尝尝吧!”
这销售,开门红呐!
到百货大楼的门口,这一路上就卖了三罐儿。
到了百货大楼的门口,贺译民毕竟不好意思,踱着步子站远了,等于是给妻子站着岗,看她卖,真让他去卖,他拉不下那个脸来。
贺帅也拉不下脸,但贺帅比他爸有眼色,人家拉块抹布,一罐罐的擦着罐头,力求每个罐子都干干净净。
百货大楼里的售货员们,真正诠释了一句话:你是什么样的货色,我就给什么样的脸色。
看见四个兜的干部们,笑脸相迎,张开同志,闭口领导。
看见两个兜的工人阶级,冷若冰霜,张嘴买不起就甭问价,闭就是这人咋这么烦,听不懂人话啊。
同样的罐头,百货大楼里的都是外地来的牌子货,价格当然更高。
陈月牙的罐头又不贵,还有五张笑脸一起相迎,这就有点吓人了,毕竟现在,大家都习惯了看售货员高高在上的脸,有人笑着卖东西,大家怕啊。
有那不怕死的,上前买一罐儿,好多人都给他竖大拇指呢。
星星拉拉的,虽然称不上一抢而空,但也一直都有销售。
这一下午到太阳落山,冻的站不住脚的时候,总卖了17罐罐头,加上路上卖的三罐,可不就又是40块钱。
陈月牙啥也没说,赶百货大楼关门,进去买了四双贵到一般人看都看不起的小棉皮鞋。
这可把百货大楼里的几个售货员给吓坏了,看起来完全不像干部的一个女人,四双棉皮鞋呐,一双十块,她出手就买。
四个孩子一人一双,这笔钱就花的一干二净了。
“你应该给自己也买一双。”贺译民颇有点不满的说。
“我不,我要你晚上给我洗脚,揉脚,捂脚,鞋太暖了,脚是热的,你就不给我捂脚了。”其实是因为大人的棉皮鞋太贵了,一双要三十多块钱,舍不得买,但话不能那么说,那么说丈夫多没面子?
学超生撒个娇吧,撒到一半,陈月牙自己觉得好肉麻,先笑的不行了,悄悄的,就捶了蹬三轮的丈夫一把。
敏锐的超生早就发现了,妈妈对爸爸可比她好得多,她看见的时候就亲她,搂她,抱她,只要她看不见的时候,抱的搂的都是爸爸。
那么臭的爸爸,为什么妈妈那么喜欢抱。
今天晚上,她和小鸟一起,要把爸爸从床上给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