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邓翠莲今天也在操心宝山和金山的亲事呢。
宝山在李家湾说了门亲事,本来都说的好好儿的,一直结不了婚,就是因为筹不到钱给三百块的彩礼,这不,进城来找他姐姐了。
“实话跟你说吧宝山,不是姐不帮你,是真的这城里治安太严啦,你就偷颗白菜,武警都会拿大炮轰你,姐真给你攒不出钱来。你说咋办呢?”
“那就卖血吧,咱们村里谁想娶媳妇都是卖血呢。”
说着,宝山给他姐卸了一筐子红薯、土豆,茄子辣椒,转身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出来,直接就着马勺,咣唧咣唧就喝了五六马勺。
“宝山,你没事儿吧,喝这么多水干啥?”邓翠莲问。
宝山嘿嘿笑着说:“姐,这你就不懂了吧,卖一次血200块,医院人家有规定,一个人三个月才能卖一次血,要不然就要报公安,我连着卖两次,娶媳妇儿的钱不就有了吗?这个卖血,里面也有门道呢,你喝的水多,血就清,真正卖出去的血少水多,要是喝水少,卖出去的血就稠,那样咱就吃亏了。我多喝点水,让血清一点,力争少卖点,要不然怕弄坏了身体。”
看着弟弟并不算结实的身板儿,邓翠莲捞起马勺也开始喝水了:“不怕啥,不就三百块嘛,咱一起去卖,姐跟你一块儿喝水,这个媳妇,姐必须帮你娶进门。”
但恰恰就在这时,陈月牙带着盛海峰从外面走进来了,迎门见面就问:“睡莲,你是不是有个大姨叫程大花?”
邓宝山点头说是,邓翠莲却矢口否认:“没有啊,嫂子你咋这么说?”
“我就问你,你那个大姨是不是从家里跑掉了,然后就一直没了音讯”陈月牙又问宝山。
宝山连忙说:“有有有,我妈这些年一直在四处打问,看我大姨跑哪儿去了呢!”
“这就对了,你看看这张照片,上面是不是你大姨!”陈月牙说着,把照片递给了宝山。
宝山小,对大姨的印象不太深,邓翠莲一看,咦,这还真是她大姨。
“咋啦,我大姨是不是犯啥事儿啦?”毕竟才经历过一场长达十年的灾难和批评斗争,邓翠莲可谨慎着呢,就自己是地主狗崽子的事儿都不敢宣扬出来,更何况自己这个大姨因为逃跑,直到现在还是属于地富反坏级别的坏分子,一直没有平反。
陈月牙替盛海峰大概的,把她大姨跑到北京,并且给人当保姆,最后因为家里失火,跳了湖的事情,简单的就跟邓翠莲说了一下。
邓翠莲嘛,乍乍乎乎,一看盛海峰是个穿的很洋气的伙子,心里莫名有点害怕,还以为大姨放了火,盛海峰现在来,是问自己要赔款的,连忙摆着手说:“大嫂,我和我弟还要去县医院卖血呢,我大姨的事儿我们不管。”
陈月牙拿自己这个妯娌没办法,盛海峰看起来倒是很在行:“阿姨,要真是你们家的亲戚,她现在最亲的人是谁,我爸想补偿她的亲人一千块钱,您看这事儿怎么办?”
宝山本来还在拼了命的给自己灌水,噗嗤一声,马勺扔地上了。
邓翠莲俩腿一软,手指头都变直了,啪的一声,直接坐地上了:“真的?我外婆早死了,你要说谁最亲……”
她本来想说自己,但脑瓜子一转,指着宝山说:“那当然是宝山最亲啦,宝山小时候可是我大姨最疼的大外甥。”
这么说,钱,就补给邓宝山?
刘玉娟和贺德民几个正在做罐头,一听这事儿,也从车间里跑出来了,看着宝山,不敢相信呐,这家伙居然有命,能拿一千块?
宝山可是才从劳改队出来不久的,狱警给了他不少的教育,也让他懂了不少的事儿,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千块钱的巨款,虽然给打懵了,但还是说:“补啥钱呐,无功不受禄,我们不敢要这个钱,拿了会不会财进班房啊。”
“你都穷的要去卖血了,不要钱,要命啊?”刘玉娟脑子清醒,拍了邓宝山一巴掌说。
邓宝山朴实一点,嚅嗫着说:“这好意思嘛,真有人平白给我们给钱?”
邓翠莲却已经在计划着如何花一千块钱了:“给你和金山一人盖一个院子,一人再娶一房媳妇,一人买二十只羊,你们俩我就不操心了,这钱就是你们俩兄弟安身立命的本钱,为啥不要,你傻呀?”
邓宝山摸了摸脑袋,一想也是,确实,要能有这笔钱,自己和弟弟俩就能结束打光棍的历程了。
要,还是不要,真是愁人啊。
“你们也先别着急,我呢,需要证据,如果你们能证明程大花是你们家的人,我会直接把钱给你们的,但如果不是,这个我也不能给你们。”盛海峰于是又说。
这小伙子眼色很好,一看邓翠莲和邓宝山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要再呆下去,估计要给这俩人吵死,所以他连忙说了句自己还有别的事情,就从罐头厂出来了。
虽然说邓翠莲能笃定,照片上的人是自己大姨。
但是,她大姨是谁,一个地主家的坏分子,在前十年,不但村里人不敢提她,就因为私自逃跑,户口都给大队注销了。
而且,现在这个年代,几乎人人都没有照片,她们也没有照片可以证明啊。
这还不算最坏的消息,大喜之后是大悲,邓翠莲和邓宝山俩刚刚收拾好自己,想回家接他们的老娘来证明这事儿,就听说了一个坏消息。
这坏消息就是,何向阳一家子也信誓耽耽,说程大花是她们家的闺女,而且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又没照片,又没个身份证啥的,因为外婆家死绝了,连户都销了,邓翠莲和邓宝山俩面面相觑,就发现,自己还真没法证明,程大花是她大姨这件事儿。
咋办?
胡同里所有人都听说了这件事儿,目光,就又聚焦在罐头厂了。
因为邓翠莲风评不太好嘛,居然有很多人愿意相信何向阳一家,都不愿意相信邓翠莲,总觉得她才是想骗人钱的那个。
可怜邓翠莲恨不能自己有八张嘴,把这事儿给说清楚,偏偏她就是说不清楚。
这俩兄妹刚刚听说能得到一千块钱,突然之间就又陷入了,那一千块钱还能不能拿到的痛苦中。
俩姐弟都喝了一肚子的水,像个两只行走的大茶壶一样直晃荡,吵架都没力气,那血咋办,还卖不卖啦?
又是一档子愁人的事儿呐。
当然,盛海峰还得既然找到了两处程大花的家人,俩家子又都言之凿凿的,说程大花是自己家的家人,本来盛海峰还得回去上学,就不得不多耽搁几天,确定一下,到底哪一家才真正的,程大花的亲戚。
他也苦恼啊,北京的中学生课程紧的跟什么一样,晚回几天,他就得多耽搁几天的课程。
所以从罐头厂出来之后,这小伙子也在苦恼,自己也在苦恼呢,怎么能赶紧弄完这件事情回北京。
今天是周五,也是超生上学这后的第一个周五,而在周五,孩子们下午只需要上一节课,就得出来参加义务劳动了。
现在还没有成立专门的市政部门,城市街道都属于义务劳动。
秋天到了,小朋友们的义务劳动就是扫街上的树叶。
超生作为一个学前班的预备役小学生,本来可以不用参加义务劳动,直接回家的,但是,几个哥哥要去劳动,她就必须跟着,谁叫家里没人带她呢。
贺帅给超生也搞了一只小扫把,让她可以单独扫落叶。
她紧紧跟在贺帅身后的,只要扫完老师划定的区域,几兄妹就可以回家了。
秋风吹来瑟瑟的冷,斌和炮哪是在扫地啊,他们俩压根就是在玩树叶,相比来说,努力扫落叶的,只有超生和贺帅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