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遥眼神慢慢眯了起来,应了先前猜测,这人真认识苏云缅。
不知两人关系如何,说不定他知道当年苏云缅离世原委,温遥不急不躁等他开口。
孟江苍没有着急开口,观察着温遥神色,对方并未露出他想象中的急色,看来温遥比他的三个儿子都要有出息。
只是可惜了,当初被温胜老东西送进宫,偏偏叶褚还好龙阳。
对温遥的宠爱程度丝毫不输给自己的大女儿孟琉云。
当然,他不知道孟琉云岂止是受宠,直到现在她都没见过真皇帝,更别提宠爱了,叶褚怕是连孟琉云张什么样都记不得。
那些盛宠的传闻,不过是叶褚命令替身做样子,再命人放出消息,整个皇宫包括孟琉云在内,都以为那段时间,讨得叶褚喜欢。
“孟国舅认识家母?”等了许久,仍旧不见男人出口,温遥彻底没了耐性,措辞半会儿问道。
“臣以前和云——夫人见过几面。”孟江苍险些口误。
温遥已经听出来他刚才分明要叫云缅,更是证实了他所猜无误,孟江苍同苏云缅要么交好,要么就是孟江苍对她抱了别的想法。
他曾听温胜说过,自己与苏云缅有几分相似,而他恰巧又和后世的妈妈相貌肖似,大概如此,他才会对从未见过面的苏云缅有几分好感,又因她是原身母亲,对她的好感程度上升了好几个幅度。
“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温遥踌躇道。
“她是臣见过的最德才兼备,美貌无双的女子。”孟江苍似忆起了从前,目里染了些许温柔。
温遥猛然意识到他也许暗恋苏云缅?
难怪会突然找自己聊天。
不过他难道不应该讨厌自己么?毕竟他还是温胜的儿子,这具身体里有一半流淌着那个男人的血脉。
温遥没有问出口,他打算先按兵不动,接着听对方讲述。
过了好一会儿,孟江苍才接着说:“臣虽然只见过她几面,但她的大名在整个朝堂上都不陌生,那时候她时常进宫。”
进宫?温遥心口遽然一跳,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难不成连叶褚老爹也喜欢苏云缅?
“她如何能随意进出进宫?”温遥惑道。
孟江苍说:“当时外族来犯,苏将军带病出征,其女也就是苏云缅小姐,一同随往,苏小姐纵然不会武功,但她十分聪明,设计出了一款名为投石车武器,后面又设计出了□□。”
□□?
大陈竟有这个。
如此想来苏云缅的确很厉害。
“正是因为她设计出的这两样武器,我们才能彻底击退外族。”孟江苍继续说:“回京后,先帝给她金银如宝奖赏,她却不要,只讨了个进宫腰牌。”
温遥柳眉几不可查一挑,若不是知道苏云缅只是个纸片人,他都怀疑对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后来苏小姐时常进宫见先皇,至于说了什么臣就不得而知了。”孟江苍犹豫了下,才接口道:“只是当时谣言盛起,先帝欲纳苏小姐为妃……传闻没几月就不攻而破了,因为先皇为她和温胜赐婚。”
温遥心想难怪温胜那老家伙,家里边放着个这么好看的不要,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苏云缅时常进出皇宫,又经常和先帝待在一起,难免不会被人说闲话。
先帝为何偏偏给她两赐婚呢?他寻思不得。
温胜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会不喜苏云缅,毕竟被带了绿帽,换谁受得了?
他有几点疑惑,想等孟江苍解答,孟江苍此时话锋一转,说到苏云缅成亲后很少出温府,经他一番查证——温胜将她关了起来,苏云缅用法子逃脱,再次混进了皇宫。
没多久先帝就开始推行所谓的科考制度。
招贤下士,兴办学堂。
一时间涌现出大批读书人上京赶考的盛世奇旷。
在那之后苏云缅便彻底被温胜□□,先帝的改革之风仍未停休,很长一段时期,大陈当属各国之最。
孟江苍说着大陈当时的大繁荣昌盛,哪像现在这般,他不想看大陈江河日下。
温遥打断他的慷慨激昂,“本……我的母亲她是怎么去世的,孟国舅可知道?”
孟江苍注视着他,眼眶似有些发红,他的拳头隐藏在宽大袖袍下,好一会儿才喑哑道:“苏小姐去世也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一次宴会,京里的其他夫人邀约苏小姐同去,得到的却是与世长辞的回应,消息很快发酵,没多就大伙儿都知道了,苏小姐年纪轻轻却遭病魔缠身,离开了。”
孟江苍说得忿忿不平,压根就不信温胜说的鬼话。
“孟国舅相信吗?”
“臣从不相信,温胜那厮当年究竟做了什么没人知道。”
温遥有些怀疑的看着他,在他看来温胜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孟江苍同样不是省油的灯,早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天,他就猜想过,苏云缅是如何去世的?
想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一种原因说的过去,温胜对苏云缅用了一种毒药,这种毒药不会让人立马呈现中毒症状,苏云缅在不自不觉中被身边人毒害。
听了孟江苍一席话,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冒出了头。或许不单是因为苏云缅是苏将军的独女,也不是因为苏家势大,而是因为某个他不知道的原因,这个原因才是导致温胜要将人灭口的最终要素。
观孟江苍表情,估计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温遥起身说:“若没别的事,本宫就先失陪了,皇上还等着本宫。”
“且慢。”孟江苍起身叫住他。
温遥转头看他,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孟国舅还有何事?”
“臣还有一事须得单独与娴妃娘娘言说。”
温遥沉思片刻,对常三道:“三儿先去一边。”
常三走前颇为不情愿的看了温遥一眼,对上孟江苍则轻哼了声,到凉亭外守着,孟江苍余光瞅向常三背影,方低声说:“娴妃娘娘可有难处?臣愿意助娘娘。”
“且不论娴妃身份如何,单是苏小姐未婚配前就时常进宫,之后一次更是冒险入宫——”
“你想说什么?”温遥毫不客气打断他。
孟江苍没有回答,反而问:“娴妃难道不觉得自己与温胜一点儿也不相像么?”
温遥微微皱眉。
“臣设想过好几种,最后得出娴妃身份——”孟江苍话未说完,就被温遥呵斥了,“孟国舅别忘了你的身份!”
孟江苍张了张嘴,低下头说:“臣查到了一件事,三年前皇上被送往边境,于京遭人追杀,最后进了一偏院。”
“行了,孟国舅还是做好一个臣子该做的事,皇上乃天子岂是你能议论的!”
“臣知罪。”孟江苍行了个大礼目送温遥离开,到嘴边的话只能变成幽幽叹息。
只希望温遥能够早日看清叶褚真面目。
叶褚可不是表面上的那般以暴制暴,他心思多着了。
温遥带着常三往御书房去,心里却忍不住回想方才孟江苍说的话。
最让他在意的是孟江苍也不知道叶褚三年前为何会闯进温府偏院,即是说追杀叶褚的人,不是他派去的,那会是谁想要杀害先帝的皇子们。
他记得叶褚之前说过,大皇子当时已经出宫建府,叶褚从行宫回来和大皇子在校场比试,并约定明日照旧。
大皇子便是和叶褚告别后遇刺,大皇子武功不错,能杀得了他的,必定是个厉害角色,但说不定是好几人。
他们是在路上设下埋伏,围堵大皇子后将其杀害,还是等大皇子回了王府再将人杀了的?
叶褚当时没有细讲,他也没有多问,现在想来顿觉当年疑点甚多,说不定苏云缅的死也跟这事有所牵扯。
孟江苍说苏云缅立下大功后,便时常进宫面见皇上,甚至有时两人还会通宵达旦。这种情况下真的不会发生点什么?
那时叶褚已经两岁了,他知道有个总是霸占父皇的女人么?
疑问接踵而至,温遥将这些埋在心底,打算某一日一定要弄清事情真相。
叶褚以前提过他的母妃,虽是只言片语,但他能听得出来叶褚很爱他的母亲,先帝同样深爱着她。
苏云缅又是怎么回事?
温遥想不出来,抓了抓头。
常三问:“少爷您怎么了?可是那人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不过是被个问题困住了。”温遥露出白牙笑呷呷。
“温遥这么聪明怎么会被问题难住,少爷多想几次便明白了。”常三开解道。
温遥点了点头,忽然问:“三儿你见过我娘没?”
“蒋夫人?”常三迷惑了,以前不是常常能见到么?
“不是她,是我的亲生母亲。”温遥纠正。他可不想认那个女人当妈,且不论那人也被灭口了,那些刺客的身份也没调查出来,幕后指使同样没找到,这么多天过去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也不知进行到哪一步了?
温遥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等着常三回答,不过他没报太大希望。
常三想了会儿,说:“少爷恁不记得了么?常三到您身边时夫人就已经过世好些年了,这几年三儿一直跟着少爷,从未见过夫人真容,也没从其他丫鬟嘴里听到半点有关夫人的话——”
温遥已经猜出来了。
要么是温胜打点过,将消息封锁,要么就是把当年知道这些事的人统统灭口了。
以温胜的人/性来说,温遥更加偏向后一个。
“三儿你也觉得我和温胜长得不像?”既然脱离了关系,温遥就没再像以前那样叫对方父亲。
在他眼里温胜完全配不上这两个字。
常三陷入了两难,最后猛地想到温胜现如今和少爷没有半文钱关系,便点了点头说:“少爷和老……温大人的确不相似,要不是知道您是他儿子,三儿定然不会认为你们有任何血缘关系。”
看来他和温胜还真的说不准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问题又来了,倘若他真的不是温胜的儿子,那会是谁的?
苏云缅在嫁给他之前就有过别的男人了?
这在后世没什么,但放在这个时代可是得浸猪笼,古代向来重视名节,如果苏云缅嫁给温胜之前就已经身怀六甲,那么温胜极有可能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儿子,他这样做算不算替贼养儿?
温胜又是如何发现苏云缅怀有身孕?
他们没有同房?
还是说同房后发现了什么?又或者是苏云缅为此抵抗?
两人一边往前走,快到御书房时,温遥忽然想到一点,会不会那时候苏云缅已经怀孕几周,嫁给温胜当晚就出现了妊娠反应。
温遥猛地停住,这点很关键,也就是说同那个时候起,他就把苏云缅软禁起来了,但因着她是皇帝赐婚,温胜当时还不敢真把她怎么样,只能先把人关起来。
皇上知道苏云缅怀孕的事吗?
若是知道又为何要把人嫁过去,明知道对方可能会被温胜软禁起来。
这些疑问越来越多,温遥揉了把脑袋,他记得叶褚曾说过,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四年前被杀的,苏云缅却是十八年前嫁给了温胜,那时候的温胜还不是三品工部侍郎,他们之间看似毫无联系,实际上却息息相关?
常三看少爷停下,便问:“少爷怎么了?”
温遥没有回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推敲中。
难不成是先帝在十多年就知道他的两个儿子会有此一劫,于是他提前做了准备?
但也不该啊,提前做了准备两个皇子怎么可能会相继遭到暗杀?
另外苏云缅在没嫁给温胜之前,一直频繁出入皇宫,所以肚子里的孩子,要么是皇帝的,要么就是宫里某个人的?
温遥只希望自己千万别跟先帝扯上关系。
不过他的五官与叶褚并不相似,能排除这个可能。
常三又连着叫了好几声,才听自家少爷说:“走,咱们快点去找阿褚。”
既然自己想不明白,那便多找几人,不是有句话叫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先去找阿褚询问,然后在宫里找个老人,说不定对方能知道些什么。
御书房内叶褚处理完最后一个折子,抬眼就看到快步走来的温遥。
温遥先一步开口,“批红完了?”
“对。”叶褚说:“遥遥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不久。”温遥一面应着,一面向他走近,叶褚伸手将他楼进怀里,温遥又道:“刚才在宫门口遇到孟江苍了。”
“他来做什么?”叶褚问,那老家伙多半是守在那里,专为等遥遥。
“他跟我说了些话,就离开了。”温遥坐在龙椅上,一边身子靠在叶褚身上。
“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有关我母亲的事。”
要不是温遥提起,他多半已经忘了那个女人。
他俨然记得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人,这么多年过去如今早已不记得她的模样。
“他说了什么?”叶褚问。
温遥看着他眼睛,慢慢开口,“他说我娘在嫁给温胜之前时常出入皇宫,子予知道这事吗?”
叶褚仔细回想,记忆中好像有那么点零碎模糊的画面,一袭紫罗长裙,裙裾纷飞,的确有那么一人,相貌如何,着实不记得了。
“当年我还小,只记得有一女子时常来找父皇。”
“那人多半就是我娘苏云缅。”
苏云缅他听过,是北定大将军的独女,父皇曾说过,他这辈子十分感激一人,就是那人才令大陈慢慢富足。
科举考试一经提出,先帝就通过了,之后鼓励各个县府开学堂,最早那批的学堂位置还是苏云缅定的。
第二年通过科考招揽到更多的教书先生。
可惜的是苏云缅没能看到科考带给大陈的是怎么一副壮观景观。
当年苏云缅离世半月,先帝才得知。
又过了一年先帝才知道苏云缅诞下一男婴,他本想把孩子带进皇宫,可那时候边境战乱,先帝只得召集兵马御驾亲征,这一战就打了快一年。
他打算接走温遥时,温胜却哀痛表示孩子在冬日里生了一场大病,没挨过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