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殿偏殿,叶褚坐上位,温遥在他旁边坐下,下方站着缩头缩脑的四品文官,男人三十年纪,长得其貌不扬,官服在身,也不能徒增任何威仪。
也不知这人如何能爬上四品文官的。
温遥心底腹诽,只希望叶褚尽快把这些蛀虫清除干净。
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忽略了,为何他们会在这个时候提到五岁的皇子?
温胜被追封和这件事并无半点关系。
他还记得几月前就有关五岁皇子的舆论,世传灾星降世,罪魁祸首乃五岁皇子。
温遥当时觉得这孩子十分可怜,现在更是觉得分外可怜了。
这孩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当成了枪/把子,温遥不担心叶褚会真的对这五岁孩子做什么,就是怕小孩抗压能力弱,或听信了奸人所言,黑白不分。
这时,叶褚沉声道:“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四品文官猛然一个哆嗦。
“臣——臣不过是说出实情。”四品文官一咬牙,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开口。
叶褚冷哼一声,文官后背汗毛立马竖了起来。
叶褚说:“好一个实话实说,那你们可知南方那边的传闻,朕这么做不过是保全他。”
“难不成朕做错了?”叶褚声音如冰渣,砭入脊骨,叫人不寒而栗。
“臣……”四品文官仓促跪下,额上冷汗直冒。
叶褚看出他什么都不知情,揉了下眉心,挥手道:“退下。”
四品文官拔腿就往外撤。
李全合上了门。
温遥问:“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这个时候才想起五岁的皇子。”
“我从来都没见过他。”叶褚说:“他身边有个宫女。”
温遥顺着推敲,“会不会是那宫女从中使坏?”
“不完全是。”叶褚没有证据,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拿孟江苍如何,再则提出这话的也不是他们一派的。
“现在还没有证据,刚才那人就不是孟江苍和右相的人。”
“什么意思?”这跟他从李全那听来的说词完全不同。
“李全跟你说是孟江苍一派的人。”叶褚大致能猜出李全会说什么。
“对。”温遥点下头,又问:“难道不是?”
“是也不全是,李全说的只是他的猜想,具体如何有待商酌,不过比起这个我觉得有人要坐不住了。”
温遥没能反应过来,叶褚拉着他手,让人坐自己身上,跟他交换了一个热/吻后,说:“想起来了吗?”
“想……想起来了一点儿。”温遥被吻得脸颊泛红。
叶褚好整以待看着他,温遥顶着大红脸,说:“你是说除了温胜还有奸/细?”
叶褚略一点头,温遥想起了叶褚之前说的话,在没有发现温胜是奸细前,叶褚就怀疑过沉然,既是说叶褚现在仍旧怀疑他。
可沉然真的能煽动朝中大臣?
叶褚瞧出他想岔了,轻笑点拨:“不是沉然。”
“还有别的人?”温遥侧头靠他身上,“你是如何发现的?”
叶褚看着他,撩唇问:“想知道?”
温遥忙不迭点头。
“讨好我。”
温遥一脸好笑的看着他,过了会儿才像一条甩着尾巴讨主人欢心的小奶狗,在叶褚唇上一/舔。
“快跟我说说怎么发现的?”温遥催促道。
叶褚一笑,“宝贝怎么这么可爱。”大掌摩挲着温遥后背,温遥舒服的微眯起眼,嘴上嘟囔:“我这么可爱还欺负我。”
叶褚扑哧笑了,阴郁一扫而光,搂着温遥亲了亲他嘴角,说:“好,是为夫的错,不应该欺负可爱的遥遥,日/后再让遥遥欺负我,想咬哪?随便下/嘴。”
叶褚故意加重了几个字的发音,听得温遥面红耳赤。
他敢保证叶褚肯定在他不知情下,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说不定还有那啥玩意。
叶褚的技术好像比以前好多了,那活儿也比之前干得更卖力了,有时候能酝酿好几个钟头,完全不知疲倦。
如果他是头牛的话估计会很讨人喜欢,这么爱耕地的牛不多见了。
温遥大拇指与食指像蟹钳子,夹住叶褚两片唇,“下什么嘴,这下看你还怎么下/嘴。”
叶褚唔唔几声,表情十分无辜,惹得温遥哈哈大笑。
温遥笑得浑身没了力气,叶褚猛地将人按软榻上,边挠痒边乱啃,温遥笑得快喘不过气。
“放——放手,哈哈哈,不行了,我要被你/搞的断气了。”
“放心。”叶褚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不会让你笑断气,只会让你……”
后面的话叶褚说得特别小声,热热的气流顺势钻进耳朵,温遥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样的话,顿时又羞又臊。
“瞎说什么。”温遥推他一下,用了不少力,也没推动叶褚分毫。
“我是不是瞎说你不知道?”叶褚抓住他的手放嘴边亲了亲,“你哪次不是被我弄的喘不过气,嗯?舒服吗?”
“舒服你个大头鬼,快起来。”
温遥不想承认他的确被伺候得很舒服。
叶褚慢咧咧坐了起来,要拉温遥起来,温遥一把拍开他的手,不客气道:“我自己来。”
他站了起来,整理被拱得皱皱巴巴的衣裳。
“方才我想了下,除了沉然最后可能是奸细的,就数孟江苍和右相。”
“温胜在牢中被杀,沉然有最大的嫌疑。”叶褚道。
“为何?”温遥挑眉问:“就因为他是大周人,所以就该被怀疑?”
“你相信他?”叶褚不答反问,语气平静,听不出别的情绪。
温遥就事论事点头,又说:“现在不是我相信他就能怎么样,而是要你相信他,他跟了你这么长,若真是叛徒,早不知道泄露了多少机密。”
“知人知面不知心。”叶褚说:“他虽跟了我很久,可我从来都不了解他。”
准确的说,像沉然周荣这样的,由剑圣亲自挑选的影卫,他的确没有好好了解过他们。
沉然跟着师傅回来时,师傅只说是从边境捡来的。
后来他才知道沉然是大周人。
还是由他本人亲口说的。
没多久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从意图毁粥,到追杀温遥,再到温凝恣逃脱,温胜被诛,种种矛头都直指沉然,这对他来说十分不利。
如今大臣们又打着昏君的口号,企图做什么,不言而喻,温遥一想便脑袋疼,总觉得一桩桩的事全是针对叶褚,或是针对他?
温遥猜不明白,只能眼巴巴瞅着叶褚,希望他能有什么见解,等了会儿也不见人开口,便问:“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若是关于沉然我无话可说。”语气有几分严肃,但很快嘴角又挂起了一抹浅笑,“但若是关于遥遥的,我还有很多话要说。”
温遥鼻尖莫名一酸,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担心,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摸摸叶褚斧凿刀削的脸。
“下午我得出宫。”
“别忙。”叶褚道:“下午得去一个地方。”
“今日不是我生辰了。”温遥迷糊道。
只以为叶褚又要给他惊喜。
叶褚笑了,抓住他的手放嘴边嘬了好几下,“我知道,听我的,下午别回去,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嘘。”二指抵在他润色饱满的唇上,“去了就知道。”
午时,两人用过午膳,李全按照叶褚吩咐准备需用的工具,温遥看着侍卫们手中拿着斧头和铁铲,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都知监前方清道,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皇宫。
宫车上,温遥不解问:“咱们要出宫为何要如此大张旗鼓?”
叶褚没急着回答,优雅的捻了块点心递到他嘴边,温遥张开嘴含了进去,评价道:“技术进步了不少。”
“有遥遥指导,他们自会认真。”叶褚笑道。
他的夸赞十分受用,温遥点了点头,道:“再来一块。”
叶褚眼中含笑,又捻了一块给他。
几块下肚后,温遥说:“不能再吃了,太甜了。”
“很甜?”
温遥点头,“刚开始还不怎么觉得,这玩意儿越吃越甜,简直要甜在我心头了。”
“是么?我来尝尝。”
叶褚倾身上去,温遥来不及反应,便被压在了软塌上,堵住了唇。
温遥挣扎几下无果后,便主动环住叶褚脖子。
片刻后,叶褚放开他,饶有趣/味评价,“很甜。”
“你——”温遥又羞又怒,瞪着水灵灵的大眼,叶褚凝睇他,春风得意一笑,“遥遥你再这么看着我,我会忍不住亲吻你漂亮明亮的眼睛。”
温遥咳嗽声,装模作样道:“别老是想这些,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我说得也是正经的。”叶褚手搁下颌,笑眯眯望着他。
温遥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感情叶褚越来越厚脸无耻了,到底是谁拿那些书给他看的?别被自己知道了,不然非扒了那人的皮不可。
民食府,书房内,流清埋头聚精会神看书,忽地打了个喷嚏,身傍的徐与容问:“可是冷了?”
“不冷,不冷。”流清摆手摆脑道:“就是突然打了个喷嚏,流清听他们说,打一声喷嚏是因为有人在想自己,打两声是因为染了风寒,三声是什么我给忘了。”
“你打了一声,是有人在想你了?”徐与容有些醋酸的说。
流清觉得有道理,附和点头,“难道是小主子想我了?”
徐与容皮笑肉不笑。
温遥怎么可能会想你,多半是那个家伙。
宫车摇摇晃晃出了城,温遥一条腿枕在叶褚身上,说:“你说那些大臣们知道咱们出了城会如何?”
叶褚但笑不语。
一辆豪华马车此时从皇宫正大门慢悠悠出来,无都知监清道,道上百姓们见了纷纷跪拜。
一行人浩浩荡荡游走于街肆间。
百姓们低声言语,“这马车可真大,真漂亮。”
“是啊,也不知道里面坐的谁。”
一名头戴荆钗的妇人道:“这排场,定是那位了。”
“你是说那位?”另外个妇人问。
“只能是那位了,没想到咱有幸能见到那位。”妇人说着,又磕了个响头。
她们之后站了个云衫长裙的女子,女子以面纱遮脸,听她们一人一言,便快速隐没于人群中。
声势浩大的一行人岂能不引起大臣们注意,他们早就收到消息说叶褚要出宫,但没想到会如此招摇。
右相府内,右相问下首一男子,“带头的是何人?”
男子一袭便利浅衫,“肖骏州。”
“那马车内多半就是皇帝了。”右相下结论,右相三十有四,嘴下留着一啜胡须。
“密切监/视,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动手。”
“是。”
等人消失,右相握着右拳,一脸狠辣,这一次不能再让叶褚逃脱了。
即便不能活捉叶褚,也要让他身受重伤,他若出宫温遥势必会同去,到时杀不了皇帝,杀皇帝最爱的人,看他悲痛欲绝,实乃一件快事。
与此同时,孟江苍跟府中几位幕僚于书房议事。
“叶褚真的出宫了?”孟江苍说:“他如此大张旗鼓是想去做什么?”
青年男人道:“下官觉得皇上多半是想出去游玩。”
“王大人莫要说笑了,今早才发生了那样的事,下午皇上还有心情出去游玩?”
“颜大人有何不可,别忘了皇上身边还有贤妃。”
经他一提,孟江苍猛然道:“可有派谁出去?”
“未曾。”被称作王大人的男子道:“大人可是已有安排。”
“所有人都按兵不动,另外派人去查看右相钟信做了什么。”孟江苍下达命令。
众人领命,纷纷拱手离去。
孟江苍望着远处,天色明媚,万里无云,他双手紧紧握拳,一脸所思却无人可知,也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探子来报,说右相派出数十个高手,前往北郊,意图击杀叶褚,待得手后再把所有罪名推至马贼身上。
北郊一带近来涌入了一大批马贼。
皇帝出行带的人虽多,但多数是一些没什么身手的太监,和身手一般的侍卫,马贼中不乏有武功高强之人,到时候再委过于马贼,天下百姓又能说什么。
孟江苍似乎已经想到叶褚的结局,但他始终对温遥下不去手,温遥是苏云缅的孩子,叫他如何能下狠手,这一次钟信是摆明了要叶褚的命,温遥也终究难逃一劫。
想到这儿他招来了府内管家……
出了城,一行人浩浩汤汤开往北郊,一路向西便能上象山行宫,肖骏州骑在马上,个儿高大,面容英俊,他巡视前方,随后回头问:“主子可是要去行宫?”
先前他刚用过午饭,一小太监就跑来府上,宣他进宫,他马不停蹄进宫,才被告知皇帝要出宫,至于去什么地方一概不知,到了这儿才猜测多半是去行宫。
“是。”皇上低沉的嗓音透过帘子传了出来。
肖骏州只觉得声音有些怪异,遂问身边的少女,“春儿可听出主子声音有些奇怪?”
那女子十六七岁,模样乖巧,做男子打扮,她开口了,“肖大哥,芝春没听出来。”
“那应该是大哥听错了。”
芝春冲他一笑。
原本肖骏州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跟来,直到她穿上男装,缠着他说了半柱香,这才同意让她跟着一同前往,肖骏州根本没意识到这次出宫有多少危险,只以为是寻常的游玩。
一行人穿过丛林,眼看就要到山脚下,忽然从四面八方冲出数十个黑衣人!
“保护主子!”肖峻州大吼一声,手中长戟刷刷刺向涌来的黑衣人。
一边把芝春护在身后,芝春十分冷静的说:“肖大哥不用管芝春,保护好主子,芝春身边还有侍卫们。”
肖峻州看她一眼,眼中满是不放心,芝春伸长手臂,拍拍他手背,十分英豪的道:“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肖峻州这才蹬了马腹,朝厮杀中飞奔而去,身/下白马堪称神驹,不过片刻就奔到他们之中,抬手间长戟发出叮叮响,他举起长戟,横空一转,矛尖插中一人心口。
迅猛拔出长戟,一脚踹飞一人脑袋,肖峻州飞身下马,长戟一扫,顿时扫翻几人,那几人受了内伤,但肖峻州只身一人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情急之下,芝春赫然一甩软鞭,抽得黑衣人皮绽肉开。
肖峻州回头,诧异看着她。
芝春道:“一会儿细说,先保护主子。”
肖峻州点头,以大局为重,没有多问什么。
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芝春已经有很久没使用软鞭了,她轻功不好,武功也马马虎虎,但因为肯吃苦,所以当年太傅才愿意留下她。
数十个黑衣人已斩杀尽半,肖峻州问:“小主子呢?”
芝春摇头,她也不知道小主子有没有跟来。
小主子很少带她出宫,今日她出来时,主子已经在马车上了,于是她便以为小主子就在马车中。
肖骏州微微皱眉,聪明如他这时已经意识到不对劲,今日温遥没说话,以前他还能听见两人的说话声,今日却格外安静,也就是说,温遥并没有跟来?
马车内只有主子一人?
主子他去行宫做什么?
这时,黑衣人觉察出对上他二人没多少胜算,便把主意打到马车内皇帝身上,五名黑衣人手持长剑,剑光烁烁,内劲携风而去,周围刮起了一阵风,呼啸而来,肖骏州挥出长戟抵挡,芝春手背被卷在空中的树叶划伤。
肖骏州大喝一声,一个漂亮的无死角旋转,将飞舞在空中,张牙舞爪的树叶全扫向不远处的三名黑衣人,黑衣人连忙躲闪,却被飞来的软鞭抽中,扑倒在地,肖骏州将另一堆树叶扫向他们,内劲包裹在树叶中,呼呼像飓风一般,快速而去,三人躲闪不及,皆被树叶戳中,伤累痕痕的躺在地上,芝春拿出一把短匕首,将软鞭最前头捆在刀柄上,嚯嚯几下,手中软鞭旋转投去,一黑衣人口中喷出血来,一把匕首正插在心脏处,血沁红了一片。
肖骏州回头看她,芝春伸手,道:“快去护驾!”
肖骏州拉住她手把人搂在身前,腾空一跃直直踹飞一名黑衣人脑袋。
说时快那时迟,其中一黑衣人从他们身后偷袭,马车内赫然飞出一把暗器,那暗器模似飞镖,却比飞镖更小,通身黝黑,冲破帷帐与空气,直直插进黑衣人脖子,鲜血如玉珠飞溅。
芝春低喃:“那是——主子出的手?”
她从未见过主子出手。
即便是去年战乱,叶褚也很少动手,真正动手的是李全和沉然,而她由于是女子,功夫又不高,便不让她参战,因此她也只是听说,却没有真正见识过。
据说叶褚只动过几次手,每一次都出神入化。
她不经想这个世上恐怕只有太傅能够和主子一决胜负。
没想到今日竟让她见着了。
叶褚就站马车内,他仿佛能洞察一切,不过几下暗器便将五名黑衣人解决干净。
“全员整顿,继续赶路。”马车内响起低沉的声音。
肖骏州称是,和芝春两人手拉手到前头,安排侍卫们整队和清理道路,安葬小太监。
一大宅内,一扇关得紧紧的房门,不断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没想到叶褚的功夫当真如此厉害,看来必须再派一队人马过去。”
“相爷,我们的人发现还有一处人埋伏在暗处,您看是否需要处理?”
“不用。”右相道:“那伙人估计是孟江苍那老东西派去的,竟然想坐收渔翁之利,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吩咐下去但凡他们插手便一起解决。”
“是。”男人唰地消失在敞开的窗户前。
右相眼神闪过一抹阴狠。
既然是你先不义那就别怪我不仁。
霞光万道,温遥掀开车幔看外前的天,万里无云,今日不会下雨。
叶褚反手搂着他肩膀,温遥说:“好在今日不会下雨,咱们这都走了两个时辰了,还没到吗?”
“快了。”叶褚说:“遥遥等不及了?”
“谁等不及了。”温遥口是心非道:“我是怕食府忙不过来,近来食府营业了,生意比之前还要好。”
“春宴的入场券卖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