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褚跟在其后,眸中笑意顿显。
温遥一出来,顺安便嗒嗒跑来,问:“小主子账本看了吗?”
“什么账本?”温遥一脸茫然。
顺安解释后,温遥道:“应该在子予手上,我等会儿去看看,你们帮我到庖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啊从昨晚饿到现在。”
“好的,小子这就去问。”顺安扭头要离开。
温遥将人喊住了,“等下,刚才我听你们在说什么?”
“是流清——”顺安换了口气说:“他首风又发作了。”
首风就是后世的头痛症,温遥知道这个。
他皱眉道:“怎么回事?请大夫了不曾?”
这已经不是一两回了,要不是这个时代医疗设备落后,他都想带流清去拍了头部CT了。
“请了。”顺安语气里带了些急/色,“大夫也说不出个缘由,小子等会儿还得去拜托徐大夫。”
“你要去徐家?”温遥问。
顺安轻轻点头,徐大夫是整个京都医术最好的,甚至比宫里头的御医还要医术超群,只是想要他诊治不是件容易事,幸好流清和徐二少关系不错,凭借二人的关系应该能把徐大夫请来。
“去吧。”温遥想了下说:“就不必去庖屋了,现在就坐马车过去,让周礼和你一起。”
“好。”顺安匆忙应下,急急走开了,温遥未能看到他耳尖微微泛红。
周礼在外头喂马,看他过来,搁下手中的干草,问:“要出去?”
顺安略一点头,声音低了些,“流清又头痛了,刚才大夫来诊治了也没能看出什么,我寻思着上徐府找徐二少,让他帮忙请来徐大夫。”
“流清头痛严重吗?”周礼问,流清一如他弟弟,是个乖巧听话的少年郎,流清的头痛病,他之前就听众人谈论过,这段时间很少听到,便以为他的头痛病得到治疗。
“看样子挺严重,痛得额头上满是冷汗,孔武在照顾他,我们先去找徐二少,请来徐大夫。”
周礼略一点头,让顺安坐进马车,他则驾车赶往徐府。
路上,周礼大声道:“你也别太担心,说不定流清只是感了风寒,最近天气冷,你也要多穿些。”
“放心吧。”顺安的声音飘出帷幔,“我穿得多,不觉得冷,而且我比流清身强力壮。”
流清给他的感觉不像普通奴户,或许在以前流清是某户人家的少爷,阴差阳差下买给了牙行,从吃穿不愁的少爷变成了吃苦的奴仆。
好在遇上了小主子,若是碰见其他人,他都不敢想象流清最后会如何。
很快抵达徐府,顺安下了马车,被门口护卫截住,“什么人?”
“两位大哥,我是民食府的,需见你家二公子。”顺安拱手说。
“拜帖呢?”其中一人问。
顺安出来地匆忙哪里准备了什么拜帖,此时便露出尴尬的笑容,“在下有急事找二公子,麻烦两位大哥通传下。”
“没拜帖一边去。”另一个护卫不客气道。
“你——”顺安正要发火,周礼拦住他,眼神示意他别轻举妄动,从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递给那人,道:“麻烦这位大哥代为通报。”
守门护卫掂了掂手中银子,语气比刚才客气了,“好说,这位公子且在这儿等着,我这就进去通报。”
“麻烦了。”周礼道:“就说是民食府流清求见。”
“好好。”护卫嘴上应着,转身进了大门。
一会儿后,顺安听见熟悉的声音,转过身就看到徐风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他身后跟着方才的护卫,那人脸上青了一大块,想来便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顺安心里舒畅了许多,叫你贪心活该被打。
徐风到得他们跟前,一番四顾后,拱手行礼说:“怎不见流清公子?”
“实不相瞒,我们是因为流清一事特地来找徐家主。”顺安说。
徐风闻言忙不迭将人请进府,入了前院,徐与容就在堂屋里,徐风带他们绕过流水小桥,鸟语假山,亭台楼阁,才到堂屋外,徐风转身对二人说:“小子前去通报。”
“麻烦徐风兄弟了。”顺安道。
徐风到了门边回头一笑,才对屋内道:“主子,是民食府的顺安掌柜找您,关于流清公子的。”
徐与容原本不想见,一听说事关流清,便道:“让他们进来。”
“是。”
徐风转身,几步到顺安跟前,道:“二位我家主子有请。”
顺安略一颔首,同周礼踏进堂屋。
徐府前院堂屋十分宽敞,饶是顺安在皇宫待过一段日子都不得不多看几眼。
屋内有花有草,桌椅齐全,屏风前有矮几,其后便是主位,其下乃数把圆木椅,徐与容就坐在主位矮几前,身前放着笔墨纸砚,似乎在写什么。
“徐家主。”顺安行礼道。
“流清怎么了?”徐与容抬头看他一眼,问。
纵然面上没显露出什么情绪,但顺安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着急来,不禁想到孔武,也不知这三人以后会如何,心底悄悄叹了口气,只希望流清能永远这般天真无邪。
“流清首风又犯了,这次比上回几次都要严重。”顺安道。
“可找大夫看过了?”徐与容已经坐不住了,起身走到他面前。
“找过了,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话音刚落,徐与容唤来徐风,扯下腰牌给他,“拿着这个把徐老头叫来。”
“是。”
顺安看了看周礼,不清楚他口中的徐老头是谁。
徐与容也不打算跟他们详说,直接让下人备车,三人前往民食府。
马车上,顺安犹豫不决问:“不知徐家主口中的徐老头是何人?”
“徐鸣峰的师傅。”徐与容道。
顺安想了会儿,才后知后觉想起徐鸣峰是谁,那可是京都赫赫有名的神医徐大夫,而他的师傅同样是徐家人,听说已至七旬,仍旧老当益壮,只是很少有人能请的动他。
顺安突然明白为何徐与容会这么有钱了,光是来找徐大夫看病的权贵就不少,更不要谈轻易不出手的徐老了。
就连周礼都不得不承认徐与容是真的关心流清。
一行人到民食府没一会儿功夫,徐风就带着徐老过来,徐老杵着拐杖,精神却矍铄,容光泛发。
“徐老。”顺安问了好。
徐老看到他身旁站着的徐与容,心下一转便冲他微微颔首。
徐与容对他略施点头。
顺安急忙道:“徐老今日麻烦您了,请跟晚辈来这边。”
徐老一啄脑袋,跟着他往后院去。
温遥听到整个大陈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来了,便和叶褚说了几句,就到流清那屋。
门未关,温遥直接走了进去,徐老收回了手,捋着白须沉思,温遥跟几人颔首后,同他们一样把视线放在了老当益壮的徐老身上。
许久之后,徐老才缓缓开口,“这位少年郎乃年幼时头部伤到过重伤,当时没得到治疗,长年累月下来便有了暗疾,如今又因卫风外加邪风入体,才会导致暗疾发作。”
“敢问徐老可有治疗的法子?”温遥问。
“仅仅依靠药物无法完全根治。”徐老道:“这位小公子是?”
“在下温遥,是民食府的东家。”温遥行礼说。
“年轻有为啊。”徐老摸着胡须感叹,徐与容是他看着长大的,在他的治理和经营下徐家成为了大陈国富,如今这民食府更是有长江后浪推前浪之势。
“徐老谬赞了。”温遥客气一笑。
徐老开了些驱湿热和补血气的药便离开了。
徐风送他回去,徐与容留下来和孔武一起照顾流清,温遥今日还得和叶褚回宫,便只在屋里站了会儿。
看过账本,温遥颇为满意,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叶褚见了问:“大丰收了?”
“算是吧。”温遥莞尔一笑,“昨晚的春宴很成功,我想将饭团放进新推的菜品里,按春宴葡萄酒的销量,想来可以做成限定份额。”
“炸香蕉和香蕉卷也都可以尝试着做一些。”温遥一面思忖一面道。
叶褚听着只轻轻点头,不打断他的沉思。
温遥兀自想了会儿,便开始写计划,一刻钟不到,抬首问:“下午可要回宫?”
叶褚轻轻“嗯”了声,又问:“遥遥要跟我一起?”
“对。”温遥合上册子,起身,边走边说:“正好今日没什么事可做,便同你一起回宫。”
“还没有找到那两人?”于叶褚身边坐下,温遥拉过他一条胳膊,抚/摸着他的手背,没头没脑问了句,叶褚听明白了,摇了摇头,示意人还未找到。
“救走他们的人,多半就是那个内奸了。”温遥道。
叶褚附和点头,“罗风说他的轻功十分了得,且这人很是熟悉皇宫地形,这人多半会时常进出皇宫。”
“仍然觉得是沉然?”温遥道:“那两人是来救贺林嘉的,子予觉得他们是受命前来,还是单独行动?”
叶褚之前就猜出这两人的目的是为了救人,同时也想过温遥提到的问题,他低吟道:“是自愿来的。”
“他们身后的主子不会为一人而损兵折将。”
温遥不赞同道:“非也,若是这人对整个大周有着莫大的作用,我想大周皇帝是不会弃之不顾。”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周皇帝至今不知道贺林嘉被伏,有两名手下冒死来救。”温遥道:“两人中有一人是个女子,我觉得暂时适当透露点给沉然,他会为他们解开这个女子是谁。”
“遥遥不担心?”
温遥搂着他脖子,亲昵的在他侧脸上蹭了蹭,嘟囔:“我担心什么,我可以肯定沉然不是内奸,内奸另有其人,不过他确实藏着什么事,应该和那名女子有关。”
叶褚没说话,似乎陷入了自我思考中。
温遥默默换了个姿势,背靠他,热源渗入后背,令冬日没那么寒冷了。
屋里生了火,火光摇曳中,温遥再度唇启,“那女子身份能查出来吗?”
“线索太少,又是大周人很难调查出来。”叶褚道。
“我觉得李全知道些什么。”温遥正对他,“李全多年前和贺林嘉见过,说不定就见过那女子,让他见贺林嘉一面,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可行。”
叶褚把李全叫了进来,吩咐他这会儿进宫见贺林嘉,李全虽有不解,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
李全离开后,温遥说:“李大哥应该明白了?”
“放心,他会明白的。”叶褚摸了摸他的头。
李全动作很快,回到皇宫对直去了关贺林嘉的临安宫,虽然主子没有明说,但他大概猜出了一些。
嘎吱一声,被铨在屋内的男人应声抬头,看清来人后,嘴角勾起一抹轻笑,似是自嘲,李全踏了进来,他垂着头慵懒道:“你怎么来了?”
屋外的侍卫全被李全撤走了。
李全没回答他,只道:“他们来京都了。”
贺林嘉神情一滞,许久后才喃喃道:“与我何干。”
“当真没有关系?”李全反问,慢慢走近他,故意道:“主子遇袭了,是他们动的手,原本我们的人能很快将他们擒住,但他们被人救走了。”
“那人的轻功了得,且十分熟悉大陈的地形。”李全抓住他的头,迫使他抬起头来,“你知道他是谁,对吧?”
贺林嘉用力甩头,李全拍了拍手,弹走身上灰尘,“看在我们认识的份上,给你提个醒,主子他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说不定还会殃及沉然,我想你也不想看到沉然,鹿死街头!”
“什么意思?”贺林嘉嗓音沙哑,“大陈皇帝怀疑沉然!”
“他凭什么怀疑沉然!”
“沉然对他如何,分明是该和我们一样,誓死效忠大周,结果他反过来帮大陈的君王,就是因为当年那狗屁的恩情。”
“他沉然也别忘了,当年杀害他父母的就是大陈人,如今认贼为主,枉为人也!”
李全幽幽叹了口气说:“当年的事,主子不仅仅是救了他,更是救了他的家人。”
“你骗人!”贺林嘉嘶声咆哮,四肢拼命扯着铁链,发出铛铛响。
李全转过身不去看他,等他喊够了,才说:“我言尽于此,你且好好想想,以沉然的为人,他真的做得到认贼为主?”
贺林嘉疲惫垂下头,目里灰白一片,李全看着那颗埋下去的脑袋,规劝道:“孰轻孰重你该是知晓,沉然为人我想你比我更了解,若是哪日因为这个而被——”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李全露出苦涩的笑。
贺林嘉这时缓缓抬头,眼里犹豫迟钝,龟裂的唇上下翕动,“让、让我想想……”
“好。”李全转身正对他,“改日再来看你。”
贺林嘉没说话,眼神游离,李全收回视线径直离开。
李全回去复命,温遥就在一旁,闻声道:“明日再去,他会想通。”
李全垂首应下。
待人出去,温遥到叶褚身边坐下,低声询问:“子予怎么看?”
“贺林嘉会说的。”叶褚拉过温遥的手,低声回答。
“他与沉然的情谊不变,从李大哥只言片语中,我能感觉出他是真心待沉然。”温遥道:“他会想明白的……届时我就能从他提供的线索着手。”
叶褚没说话,比起这个他更担心谁会对温遥出手。
温遥捏了捏他脸蛋,笑道:“别愁眉苦脸,看,咱们用不了多久就能顺着这条线索,揪出更多的人来。”
他明白叶褚心中担心。
这人隐藏在朝廷之中,说不定就是他时常见过的人。
春宴结束后民食府客流量突飞猛涨,几日下来便是原先一月的盈利,顺安与周运跟温遥反映后,温遥决定加快步伐在其他县府开办民食府分店。
没两日又收到了从通县林木镇一号店送来的书信,是罗文英和张小年一同写的,罗文英不仅是一号店的厨娘,同时也是一号店的掌柜,而张小年完全掌握了运算口诀,现在和穆深一起整理账目只需半日功夫。
从他们的言语中温遥发现他们都进步了,至少在穆深的带领下,大伙儿认得了不少字,这是好的一面,温遥不禁想到整个大陈不会识字写字数以万计的百姓,若是能让他们都识字写字,那对大陈来说将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眼下他光有想法还不行,没钱等于没资本,任何想法都形如天马行空,与其东想西想不如先壮大民食府,到时候他还能同徐家合作,不仅发展饮食业,还能从服装娱乐等等下手,以最大的程度剥削权贵的资/产,用以大陈后续建设与发展。
不过光他靠他还不行,等前期资金凑足了,就得号召全民学习以促进生产,真理是从实践中产生的,在这个落后的时代只能依靠双手双脚,重视农业的同时发展商业,国家有了钱,百姓才能解决温饱问题,只有解决了根本,百姓才能过上真正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