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澜看着她,本来,昨夜他决定从前以后,对她冷漠以待的。可是,这么娇软的她,他如何下得了手?
他叹了口气,想起身吹熄了风灯。
谁知他才坐起身来,稍稍离开了她,小人儿突然如猫儿一般哼了起来,带着哭音喊道:“陆哥哥,陆哥哥……”一双小手在空中微微挥舞着,仿佛被遗弃的猫儿。
他的心一颤,某个角落仿佛被拳头击中,微微一软。自昨夜积累至今的,决定对她冷漠决绝的那些决心,终于都全然消失了。
纵使她是谢明时的女儿,他也还是舍不得她受苦。他该拿她怎么办?
他冷着脸,吹熄了灯火,转而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少女往他怀里钻了钻,不多时终是沉沉睡去了。
接下来两日,行车速度缓了下来。天气放晴,久违的太阳出来了,初夏的风温暖轻柔,却丝毫不能让陆安澜与谢如冰感到愉悦与放松。
陆安澜远远地避着谢如冰,不欲与她相见。看到她,就想起谢明时所托,叫他如鲠在喉。
谢如冰见不到陆安澜,心中却是越发自在了。只是,越近京城,她越是害怕,她不想入陆府。
不管怎样,东京的城墙终于是出现在了眼中。到了城门口,竟是太子率了百官亲自出城迎接。
陆安澜忙下马,向太子行礼。
太子早看到后头的马车,猜想谢如冰定是在车里,心中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可是,面上依旧是一番温和储君的模样,扶着陆安澜起来,道:“安澜,你还行此大礼,实在是生分了。你此次立了大功,父皇命我来此迎接。父皇如今正在宫中,等你述职。”
陆安澜抱拳:“都是皇恩浩荡,上天保佑,臣下才能幸不辱命!”
“走吧!”太子拍拍陆安澜的肩膀。
陆安澜正要吩咐众人送谢如冰回陆府,就听太子又道,“父皇特问起了谢家女,她跟着去了孟津,命她一并入宫。”
他微微一怔,旋即道:“臣下领命。”
谢如冰没想到自己也要入宫,不过,能迟点入陆府,听起来也不错。
武德帝已经下朝,正在外书房披阅奏折。他一身常服,精神奕奕,见到陆安澜和谢如冰进来,先是打量了一圈,对陆安澜道:“听说你日日都在堤坝上守着,废寝忘食,如今一看,确实瘦了些。”
“多谢陛下关心!”陆安澜伏首道。此刻,他与谢如冰都跪在地上。
“都起来吧。”武德帝放下了朱笔,站起身来,又问,“你去堤坝也就罢了,怎的把谢明时的女儿也带了去?”
“陛下命臣核查河道衙门的账目,谢氏精通算学,故带上了。”陆安澜道。
“噢?账目也查清了?她查的?”武德帝看向谢如冰,有些不相信。
“孟津的查清了。其他几处,还在进一步核实。”陆安澜将谢如冰所制作的计量仪和计算方法向武德帝做了说明。
武德帝方看向谢如冰,道:“你可真是更了朕一次又一次的惊喜。”
“小女子愧不敢当。”谢如冰忙垂首答道。
“以后河道整治想要造假,就难了。你这算是立了大功。说吧,要什么赏赐?”武德帝问道。
谢如冰猛地抬头看向他,问道:“陛下,什么赏赐也可以么?”
“当然可以。”
谢如冰一下子跪了下来,叩首伏地,道:“恳请陛下免了我父亲在河道堤坝上的劳役,若还要处罚,就让他在衙门里做些杂役吧。”
武德帝沉思半晌,声音冷下来,道:“朕不追究你们私自探望谢明时的罪,不代表你们可以得寸进尺!”
陆安澜忙也跪了下来:“谢陛下开恩!”
谢如冰抬起头来,看着武德帝,抿着唇,没有言语。
武德帝缓缓摩挲着玉扳指,道:“朕准你说个别的。说吧。”
谢如冰缓缓低下了头,声音涩涩的,道:“谢陛下开恩。我与弟弟如今孤儿弱女,求陛下赐一处府邸,不求奢华,但求一个安身立命之处。”
陆安澜闻言,心头腾地燃起火来,手掌握成拳,不由得侧头过去看,恨不能立时将她抱回陆府。
头顶响起武德帝的声音:“这个请求好多了。准了。你安安心心地在京城里待着。”
“谢陛下!”谢如冰这一回,谢恩是谢得诚意十足,显然是松了一口气。她一路上悬着的心,此刻终于落定了。不曾想,入宫一趟,就解决了她的心头大患。
“你先回去吧。”武德帝道,“安澜,你起来。还有些事,要同你说。”
谢如冰退了出来。路过陆安澜身边时,明明她低着头,可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感受到了他的怒火,她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