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等待中的敌营大火始终没有烧起来。
带队沿着城墙巡查的朱季川整夜未睡。
为了防止敌人夜袭,他让人每隔五米的守在城墙之下,又派人连夜加高了城墙最低那段。
夜袭往往会选在丑寅这两个时辰,因为这是看守城门的士兵最容易打瞌睡的时间。
因此他亲自举着火把,瘸着腿在城墙处来回巡视。
赵煦睡了一会就再也睡不着了,便一直在城墙上的角楼里观望。
丑末时分,敌营那边隐隐有骚乱。
朱季川叫醒了所有人严阵以待。
但预想中的夜袭没有来。
想必是小七妹和长贵叔搅乱了对方的营地。
但预想中的大火也没有烧起来,而且,小七妹和长贵叔都没有回来。
所以,小七妹和长贵叔出事了。
朱季川心急如焚,还不能表现出来。
他无数次的张望着城墙外,却没等到想等的人。
赵煦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突然开口问:“如果他们抓了小七和长贵,明日用她们的命来喊门,你会不会打开城门?”
…………
“皇祖母不会让皇叔得逞,但她不一定希望我回去。”
“废了润王之后,再昭告天下说我病死了,”赵煦说,“到时候应该会是十一弟登上大位。”
“十一弟身体健康,而且多才多艺,他的字画颇有造诣,尤其是画白鹅和锦鸡,为了能画好白鹅,他能和白鹅同吃同住同睡,太傅曾笑说他自有一股痴劲。”
朱季川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他也学不来像小七妹那样把眼前的官家当成是个普通人,因此只弓腰拱手行礼。
赵煦虚扶了他一把。
两人在城墙上边走边说话。
“太皇太后为您定了孟家长女,”朱季川试探着说,“您怎么看?”
赵煦眨了眨眼,这个问题最近他一直都忘了,此刻才想起来,自己没在场的大选已经选了未来皇后了。
他背着手,带着点老成的叹了口气:“皇祖母这是怕我将来压不住势大的外戚。”
“那您若是回宫,大婚会是孟家长女吗?”朱季川问得更小心了。
“这个,我没想过要悖逆皇祖母,”赵煦说道,“娶谁不都是一样的么?”
朱季川便再次看了眼远处,那句“不一样的”没有说出口来。
“天亮后,敌军若是挟持小七和长贵叔来叫门,”他建议说,“官家考虑下要不要亮明身份。”
“我觉得,姓金的指挥使可能知道您在这的消息,但这些兵丁不一定知道,”他说,“若是知道了,姓金的敢打,这些兵丁不一定敢跟着他干这掉脑袋的事。”
“他想让城里人心不齐,咱们也让他们人心不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至于小七和长贵叔,我想他们即使失手了,也不会希望我们因为他们而打开城门的。”
小七啊,她说过这个城里有她许诺过会保护的人们。她不在,自己就得替她做到。
又一轮红日从地平线跃了出来。
晨曦从城墙垛上照了进来。
将赵煦稍显稚嫩的脸照得通红一片。
他和朱季川、邓婆婆、老卫头这些人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一千州兵打着旗又围住了城门口。
“他们换旗了。”朱季川说,“今日的是新旗,颜色亮得多了。”
看来昨夜小七妹她们闹出的动静挺大的。
赵煦:“他们好像还背了东西?这是在练负重行军么?”
朱季川定睛一看,果然,每个兵丁背后都背了行囊。
“不,想必是昨日他们把军粮分了,各自背着两三日的口粮。”朱季川略想了想,“所以小七妹和长贵叔烧粮草的计划才会失败。”
因为粮草变成了陷阱。
王仕杨派来的林幕僚也好,金副使也好,一直想的就是速战速决。
“官家,”朱季川肯定地说,“江宁府的处境一定很不好了,他们不想再耗时间……”
赵煦的眼睛亮了:“因为他们耗不起了!”
“对,因为他们耗不起了。”
京都太皇太后一定是调兵来了。
邓婆婆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战车上绑了两个人。”
昨日林幕僚殒命的战车,今日上面五花大绑了两个人,一个血迹斑驳形容狼狈的老人,一个穿着敌方甲卫垂着头生死不知的小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