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瑜一出生就没了母亲,神帝将他照顾得很好,至少在他童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从没有过对缺失母爱而沮丧过。但不代表他对素未谋面的母亲没有感情。
神帝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常常拿着母亲的画像来向他讲述他们相识的故事,每年都会带他去祭拜母亲。母亲洛神的身份,是从魔界死里逃生之后才知晓的。
从此对她也更加的敬佩。母亲为救他而死,洛瑜是愧疚的,但那愧疚中似乎又掺杂了丝丝的庆幸。
那点庆幸又是罪恶的,它染着母亲的鲜血。
每年去拜祭母亲他会虔诚地给她磕上几个响头,她的牌位供奉在东海的珊瑚之颠,牌位上写着“思吾妻姜云落”。那是神帝为她立的衣冠冢。她的遗体葬在不周山,那里葬的都是位高权重的神族功臣,轻易进不得。
无论去哪里祭拜,他的心境无疑都是一样的。
都带着愧疚,只是身边人的爱护让他短暂地忽略了,神帝能原谅他,可是世恒不会原谅,他是第一次受到了这么强烈的谴责,而世恒所骂他的那些字字句句泣血诛心,他不但害了母亲,最后还一无所成。
世恒眼里的恨意和不甘如同一柄利箭穿越时空,刺破所有的障碍直朝他而来,他仿佛看到而母亲慌张的脸,看到母亲为自己挡下那支——原本能让她活下去的箭。
也许真如世恒所言,他是个废物。
死的是自己就好了。
洛瑜埋在萧靖川肩膀上轻轻抽泣。
萧靖川叫人把世恒扔进魔界深渊最凶险的地界,能不能活就看他造化了。
他一遍遍安抚着洛瑜的后背,轻声说:“洛瑜啊,你知道吗?我母亲也是为了保护我而死的,我和你一样——觉得很惭愧。”
洛瑜咬了咬牙,想强行止住抽噎,身体却猛地颤了一下,萧靖川将他搂的近了点,继续说:“我小时候老是惹她生气,她会拿鞭子抽我,拿魔骨鱼吓唬我。我不服,就总是离家出走,常常一走就是半个多月,她也不来找我,我以为她也和萧无柬一样不喜欢我,甚至可能很讨厌我。过了没多久才知道,原来她一直派人跟着我。”
洛瑜的抽噎慢慢停了下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无神地看着某处,他在听。
“于是,后来有一次我学乖了,在寝殿的大床下挖了一个地道,往里面存了许多的吃食,伪造爬墙离宫的假象,然后趁没人注意又回到了寝宫躲起来,那一次我才躲了三天。整个王宫都乱了,而我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很自得,心里想他们要几天才能找到我,出去的时候母亲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只要一想想,我的耐心就会越来越好。”
“床被找过,但我没被发现。那几日城中混入了抓魔童修炼的妖邪,丢失孩童的就有十多户。侍卫在城外找到了我的鞋子。那天我在地下睡得昏昏沉沉的,隐隐就听到了母亲的哭声,她趴在床上哭得撕心裂肺,一个劲地说对不起川儿,她诉说着她不该对我太严厉,不该没有护好我,还说宁愿死的是她。我一边听一边哭,犹豫着不敢出去,但母亲一个剧烈的咳嗽,我隐约察觉到了她可能吐血了,顾不得害怕拉开床板跳了出去。我第一次见到她这么狼狈,手里攥着我的衣服,嘴角上确切染了血……”
“她见到我,居然还以为我是幻觉,哭着跪着求我回来,我当时吓哭了,也跪下给她磕头道歉,直到侍女和侍卫们把我们俩拉开。那次她有两天都没回过神来,一整天眼睛都看着我,直到真确认我活着,她就把我丢进水牢关了一个月。”
说到这,萧靖川笑了一下,“这事过后,我知道在母亲心里我永远排第一,我再也不敢离家出走,她生气了我就哄她。”
萧靖川低头看洛瑜,发现他呼吸起伏稳定,揉了下他的头发。
许是萧靖川一时没继续说,洛瑜就低低回了一句:“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