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照着玉玺宫的皑皑白雪,也映照着人世间复杂且深邃的心。
坐在帘幕后面的天子静静听着不久前于东宫发生的一切,语气中无悲无喜:“嗯,退下吧。”
很多人虽然明面上不说,但都会在暗地里觉得,如今的大梁天子并不算称职。
说来也是,这古往今来,无论是任用权臣,宠信宦官,还是醉心修道,荒废朝政,只要沾上一条,基本就可以认定是昏君无疑了。
面前这位天子是昏君吗?纵然是严公公心里,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那魏礼虽然看起来风光无限,权倾朝野,但在自己看来,不过是一个精美笼子里的金丝雀,所有的权利,甚至是生死,都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不仅是他,自己也是一样,所以才会每时每刻都如履薄冰。
所有的风光与权力背后,都是日复一日的小心翼翼与惶惶恐恐,其中细节,不足道矣。
就在严公公胡思乱想的时候,珠帘后面传来声音。
“关于这件事,大伴怎么看?”
严公公迅速反应过来,而后连忙跪下:“陛下,在下只是一区区宦官,怎敢妄议朝廷大事。”
“看把你吓得,平身吧,我让你说,说就是了。”天子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严公公这才缓缓起身:“微臣要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太子殿下心系百姓,实乃国之大幸。”
“是吗?”
但他等来的并不是一个肯定的回答,反倒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疑问。
严公公心里蓦然咯噔了一下。
珠帘后面,一直坐着的身影缓缓躺下。
良久后,才传来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退下吧,朕,累了。”
严公公愣了一下。
自己多久没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累”这个字了?
静默了一会,严公公才回过神来,弯下身子:“喏。”
——
苏镜一夜没睡,但依旧精神清醒。
站在船头,看着眼前的运河江面缓缓流动的浓雾,冬日的风如刀子一般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津门码头的旗帜在浓雾里飘扬,若隐若现仿佛一幅快要褪色的水墨。
“嘟……”渡船发出嗡鸣,提醒着船上与码头上的人们自己即将靠岸。
那些窝在船舱里的人陆续出来,有穿着锦衣华服的商人,也有穿着打满补丁衣服的平民,还有挑着扁担特意从京城到津门来做生意的小贩。
昨夜苏镜从一名小贩那里得知,有些东西从京城到了津门,可以卖出高价。
而有些东西从津门到了京城,价格又能翻上一番。
像干这样倒买倒卖生意的人被称为“行脚客”。
运河码头上的行脚客很多,从北到南,运河所带来的不仅仅只有通常与便利,更养活了数以万计的平民与百姓。
苏镜随着人流下船,因为背着尸体的缘故,大多数人还是讳莫如深,不敢靠他太近。
这也就导致熙熙攘攘的运河码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区,苏镜走在中间,一点也不觉得拥挤。
“啾啾。”一只粉色的麻雀从他的怀里钻了出来,歪着头,用黑色的眼睛好奇打量着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