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礼年迈的身躯出现在斑驳的光影里，他一步步走了进来，在凳子上坐下。

  魏无青依旧看着那幅松鹤图。

  许久之后，魏礼才开口，缓缓说道：“输给姜小白，不丢人，丢人的是，你都没想过会输给他。”

  魏无青的身形晃动了一下。

  他是个聪明人，只是聪明就容易反被聪明误。

  一直以来，魏无青都活在自己父亲的羽翼之下，也活在自己父亲的阴影之中。

  从小到大，他都拼命想向父亲证明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不是别人眼里的二世祖，证明自己就算没有做首辅的父亲，也依旧能成就一番功业。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内核，导致他下意识忽略了很多东西。

  但最后，造成如此荒唐可笑的局面。

  若不是父亲出手，自己，连同魏家恐怕都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现在他也不能完全接受自己的失败，这样致命的失败。

  自己早应该想到的，姜小白忠心耿耿不会那么可靠，或许自己早就想到了，但……却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大皇子对京城的控制力。

  谋权篡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父亲……”魏无青开口，声音干涩，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很不解，也很内疚，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失望。

  魏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从小到大你都聪明伶俐，从小到大我把你安排得太好了，是为父的过错。

  “无青，一次跌倒不可怕，就算是落入万丈深渊，在粉身碎骨前，也不应该彻底放弃。”

  魏礼老来得子，对于自己这个独子自然是无比宠爱。

  魏无青与大皇子的谋划他早就知道，但直到最后一刻才决定插手，就是想让儿子知道，这世界是有多么复杂。

  做了这么多年的首辅，魏礼对于大梁朝堂的控制力甚至超过了天子。

  而这些天，他一直在配合姜小白的行动。

  原因无他，就是希望姜小白能在清算的时候，放过魏家，因为魏礼知道，现在已经没有谁能够阻止姜小白彻底地变法了。

  这对于大梁来说，是好事。

  许久之后，魏礼缓缓起身：“你就安心待在家里，父亲不会有事，魏家也不会有事。”

  他的身形佝偻，慢慢走到了房间门口，打开门，晨光落在那锦衣华服之上。

  魏礼转头，看了眼依旧面对松鹤图的儿子，说道：

  “无青，小时候父亲就告诉你，凡事有得必有失，犯了错，就要付出该有的代价，为父年纪大了，会向皇上辞去内阁首辅的位置，以后，你好好跟在姜小白身后，好好看，好好学，魏家的未来，就落在你肩膀上了。”

  昨夜他故意放了一位与自己有瓜葛的侍郎离开京城，就是为了争取时间。

  有些事情，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整个魏家都承受不了。

  蛮戎之乱的那天晚上，魏无青毕竟没有出现在朱明照身边，那他就是幕后的参与者。

  只要是幕后，那凡事都有可以回旋的空间。

  姜小白要的无非是一个太平盛世，一个安康人间，那自己大不了就丢了这首辅的位置，彻底隐退，让姜小白也彻底放心。

  姜小白不会将魏家赶尽杀绝，但自己毕竟要做出应有的牺牲。

  就当是为了下一代吧。

  自己，已经在这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太久了，早就想下来了。

  这些年来每时每刻的如履薄冰，也终于是抬头了。

  魏礼迎面赶上温暖的晨光，长长地舒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