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说句不是那么恰当的话。
有些时候老臣真的会想,所谓文庙,所谓的文道亚圣,所作所为就一定是对的吗?
十六年前的时候,张相将臣当做了他的接班人培养,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老臣敬老师的学识,亦敬他那颗为国为民的心。
但至始至终老臣都不认同老师的行事风格。
过刚易折,老师看待世界永远是站在他自己的角度去看,他觉得对,他就会去做。
但在这一过程当中,影响到的无数人,老师总是看不见,又或者说,老师选择性的忽略了这一切。
在他眼中,只要能达成目的,多大的损失都可以被接受。
二十多年前江南那数百万亡魂,两年前的交州,还有老师他自己……
几十年来一直如此,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改革,每一次行动,带来的都是那无穷无尽的仇恨,是那持续几十年的战争。
交州也好,江南也罢,实质今日,那里的百姓对朝廷仍无一丝一毫的信任。
能够维持现在的状况,全靠当地驻军的暴力威压。
老臣可以肯定的说,倘若部署在这两地的重兵一撤,新的暴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产生。
老师总觉得只要能压得住,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殊不知百姓的恨意会绵延数代之久。
而我大余,早就没了足够的时间去应对这一切。
而破灭天机楼的行为更是不智。
不是说不该对付天机楼,但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太大,产生的后果我朝也无力去承担。
在老师第一次告诉老臣覆灭天机楼的计划之时,老臣就竭力反对。
但老师一次又一次反驳了当时的老臣,举出了一个又一个例子。
跟老臣说,天机楼必须覆灭。
说天机楼是世间最大的祸患。
一直到两年前计划执行前,老师依旧是那般顽固,顽固到冥顽不灵,顽固到带着所有人一起跟着他发疯。
那时的臣就想,老师他是文道亚圣,对世事的见解极深,再加上他执政几十年,自然是比我看的要清楚的。
想着想着,时间久了,老臣也信了老师的话,相信天机楼一旦覆灭,大余就会走向一个辉煌的未来。
但两年过去了,我都看到了些什么?
我大余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好转,反倒呈现出一副国之将亡的局面。
消失的天灾再次出现,甚至于说,古往今来,从未有哪个时期如现在的大余这般,灾劫不断。
全年上下,每一天都有灾难发生,处处皆是民不聊生之相。
四方的战乱也是愈演愈烈。
全国上下,唯一一块稍稍安定点的地方,竟是那水淹雍州的大魔的地盘。
最少那里还算风调雨顺,只有地动的侵扰,不似其他地区……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我煌煌大余做的竟还不如一个卑劣的魔头。
陛下你觉得,这就是他们口中那光明的未来吗?”
说到最后,林云年的脸越胀越红,整个人浑身发抖,咳嗽不停。
许久,在君言担心的目光之中,林云年放下了手中的手帕。
一抹猩红清晰的映入了君言的视线之中。
“林师,你……”
摆了摆手,制止了君言想要喊御医的行为。
眼前有些发黑的林云年靠在了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后,才又一次睁开了眼睛,看向了满脸忧虑之色的君言。
“陛下不必太过担心,老臣的身体老臣自己知道,老臣只是有些累了,并无大碍。”
望着脸色苍白的林云年,君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许久许久,君言低下了头,神色晦明不定。
极低极低的声音在宽大的御书房内响起。
“林师,如果是老祖宗的话,大余的局势会好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