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四十年,六月。
江州,云台山,天师府。
连绵的群山深处,万千古木连成一片,化作一片碧色的海洋,
由水汽凝成的云雾如薄纱般笼罩在山林上空,蕴着几缕炊烟,隐入群山,
云雾缭绕,如梦似幻,恰似那人间仙境。
道法自然,洞天福地于道门的修行有着不容忽视的作用,
作为道门首府,哪怕经历了这旷日持久的寒冬,
云台山脉的深处仍维持着最初那郁郁葱葱的模样。
古朴而又不失韵味的建筑群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山风拂动,流云轻涌,
拂动的流云轻掩道观,将整座天师府遮掩的若隐若现,恰似那人间圣地。
淡淡的熏香味弥漫在道观的每一个角落,虔诚的香客自山脚而来,一步一步踏过山间的青石板砖,拾阶而上,怀揣着美好的祈盼来到这山腰之处。
在历经了两次大战,足足二十余年的凛冬过后,整个明临帝国的人口不升反降,时至今日,只余两万万之众,较之帝国初建之时少了足足三成有余。
常理而言,人口锐减,劳役繁重,闲人愈少,来这道观祈福之人也该随之减少才是,不说门可雀罗,也该清冷许多。
但奇怪的是,在这道门祖地,竟是香客成群,人满为患。
倒也恰好应了那自古以来的说法,乱世之中,神佛鼎盛。
当人心无法得到安宁,未来没有任何保障之时,神佛就成了人们心中最后的寄托。
而天师府作为道门首府自是不会拒香客于门外,哪怕这愈来愈多的香客已经严重影响了他们武道的修行。
几年前的战争里,天师府的弟子死伤高达七成,有生力量大多死在了那极北之地,以至于直到今日,天师府依旧处在青黄不接的状态下,
这几年间,虽然陆续又招了些许新弟子,但人手上仍有不少欠缺,
时间不足,琐事繁多,这些年天师府的年轻弟子在武道上的进展自是不必多提。
后山古树,百米之高的古木下方,穿着一袭常服的云璃眉眼低垂,静静的打量着面前的棋盘,
许久,一声轻叹在古木下方响起。
“又输了,师父也不知道让让我。”
“下棋的事哪有让的道理。”
棋盘对面,同样是一袭常服的张道玄笑着抚了抚自己的白须,乐呵呵的收起了棋子。
轻轻叹了口气,心思本就不在棋局之上的云璃抬眸看向了坐在对面的老道,又一次问起了最近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问题。
“师父,真的不能关闭山门,谢绝香客吗?
照现在这般,门中的大部分弟子根本没有修炼的时间。
时间日久,我天师府将再无力维持过往的威望。”
乐呵呵的抓着棋子,重新将棋盘摆好,张道玄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疑虑,好似仍沉浸在刚刚对局胜利的喜悦之中。
“云璃,你是天师,有什么事应该是你自己决定,但你要清楚,我们天师府是道门祖庭,
道在前,武在后,而为香客排忧解难,本就是我们修行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若是丢了本心,那我们天师府同寻常武林门派又有何区别?”
“可是……”
重新摆好了棋盘的张道玄摆了摆手,一副嫌弃的模样。
“扫兴扫兴!你才是现在的天师,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问的。”
“师父……”
稍显无奈的瞪了眼自己的师父,本就犹豫不定的云璃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继续下起棋来,
一边下,一边问起了自己这段时间心中最大的忧虑。
“青州那边传来圣旨,龙椅上的那位女帝希望我们道门可以派人参与运河修建的工程,
这段时日来我们天师府祈福的香客中也有不少人提及此事,言辞皆是不甚友好,
似是青州那边强征了大量劳工,逼迫百姓修筑运河,还增添了未出劳工者的赋税,
已有不少居士的家眷被征入劳工的队伍,怕是已经出现了不少伤亡。
如此境况修筑运河本就是不智之举,我天师府本就人力不足,一个弟子恨不得当成两个用,
连每日的修行都不得不推至晚上进行,门下弟子一日里竟有六个时辰用在各种事物之上,
四个时辰接待香客,两个时辰用于修行,可谓劳累至极,一天的时间里竟有一半都处在劳累之中,如此状态,修行的效率低到前所未有,
要知道我们天门山之所以会这样都是因为我们不计代价的参与了战争,
我天师府为同妖族的战争付出了何等巨大的代价,多少师弟师妹,年轻的弟子死在了那苦寒之地,门中精锐死伤殆尽。
如今那女帝竟还派人同我们要人,多少有些太过分了些。”
略带不满的将近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心中不忿的云璃狠狠的按下了一子,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心中的愤懑。
稍稍瞪大的双眼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张道玄,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好似看不见云璃的目光一般,低着头看着棋盘的张道玄平静的落下一子,也不抬头,就这么继续等着云璃落子。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