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禹狁左手曲指一弹,千里之外,一道数十丈长的金兵赤炎火流骤然生成,向着吟风当头落下。
吟风登时一惊,闪避不及,定天剑如电迎上,一挥一搅,已将当头落下的火流击散,然后定天剑再环身一周,与十队天兵及六名仙将的兵刃各击一记,将攻击尽数挡开。然而紧接着他就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幕,不光禹狁看见,顾清也看得清清楚楚。禹狁仙法通天,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左手再一弹,千里外又是一道火流向吟风落下!
顾清脸色终是掠过一片苍白,轻叹道:“堂堂巡天真君,怎也出如此手段?”
禹狁哈哈一笑,道:“有句话说得好,从心所欲而不逾规。本真君即是如此。”
顾清双目缓缓闭上,再不言不动,玲珑宝塔也渐趋稳定。禹狁也不着急,淡然而笑,左手时时弹动,千里之外,一道道天火不住落下。
吟风仗剑披风,周身浴血,一身衣衫尽成赤色,却越战越是洒然自如。不知有多少次,围攻的仙将天兵都觉得他早该陨落,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倒!
西玄山北,紫阳真人忽然淡淡说了声:“来了。”
忽见远方天际浮起一线火云,转瞬间越过千里,已停在孤峰前。这片火云宽足有数百里,自孤峰上望去,直是遮天蔽日!火云顿了一顿,忽有无数刀剑斧枪落下。这些兵刃落到半途,即化成一个个天兵。天兵一经成形,便即各自归阵,顷刻间已列成三十六阵,每阵各有一名四品仙将领军。
数万天兵中央,一名三品仙将排众而出,持剑向紫阳真人遥遥一指,喝道:“吾奉天命,下界除逆!你等可知罪?”
紫阳真人缓缓抽出法剑,安然道:“贫道自然知罪。”
那仙将勃然大怒,喝道:“你既然知罪,却不束手伏诛,妄想反抗天军,好大的胆!今日吾奉天之命,当令尔等神魂俱灭。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道德宗亦为广成上仙传承,尔等伏诛后,不会祸及道德宗余人,尽管放心去吧!”
紫阳真人微笑道:“若能如此,还当多谢上仙了。”
终是到了生死关头。
紫阳真人依旧是宠辱不惊。玉虚真人则双眉微闭,如神游太虚。见了万千仙将天兵,紫云、太微真人微微色变。云风面容平静,轻抚着手中长剑,不知在想着些什么。沈伯阳则含着笑,一个一个仙将望将过去,如同看着一群**女人。
莫干峰前,忽见一道火柱冲天而起,然后又是一声响彻群山的轰鸣,道德宗山门缓缓倒塌。
顾守真真人摇摇晃晃,斜斜向绝崖下栽落,直落下百余丈,他才猛然伸手,抓住了崖边生出的一棵小树,才止住向下坠落之势。顾守真也是堂堂真人,居然已无力飞空,就连挂在树上,也显得十分勉强。一截明晃晃的断剑,自顾守真肩头对穿而过,然他不敢拔剑,只怕一拔之下,就此一口气散去。
顾守真何尝如此狼狈过?他向崖顶望去,平素谈笑间可以飞上的距离,此时此刻,实如天堑。恍然间,顾守真似觉回到了少时在道德宗求艺时,独自一人面对连接诸峰索桥之时。那时候,横跨千丈断崖、足有千丈长的铁索,在他眼中也如无法逾越的天堑。然而那一晚,他终是独自过了索桥。也即是那一晚,奠定了他日后一脉真人的道基。
顾守真深深吸了口气,拖着似有千斤重的身躯,一寸寸向上爬去。
呼的一声,又一名道德宗弟子的身躯破云而出,几乎是擦着顾守真落下,旋即隐没在峰腰处的茫茫白雾中。
莫干峰顶,白玉阶上,冥山大将军魏无伤拾级而上。他衣甲尽解,袒露着上身,迎着寒风,一步步向依旧辉煌的太上道德宫走去。有生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离太上道德宫如此之近。尽管满面鲜血,尽管紧闭的左眼已是血肉模糊,身上数道伤口都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他仍想纵声长笑!
魏无伤从未战得如此畅快,如此猖狂,如此不计后果!
他不得不承认,道德宗的确是好对手,上至真人,下至普通道士,人人皆死战不退,寸土不让。纵是冥山千年以来的刚烈之士,相较之下也不过如此。
魏无伤再上一阶,腰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他差点跌倒。这道伤痕,是顾守真留下来的。那时他已将顾守真一剑穿胸,本以为这位真人注定陨落,却不知顾守真从哪里生的力气,竟能还以一击,在他后腰留下一道深深伤口。
其实顾守真当时真元已尽,这种皮肉伤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以妖族的生命力,魏无伤只需数个呼吸间便可痊愈,但他想留着这道伤痕,权作对这位真人的纪念。
无论是人是妖,在这世间,朋友难寻,对手更是难求。
千丈之外的云雾内,太隐真人正与文婉生死相搏,然而没了道德宗弟子法阵支持,魏无伤相信太隐真人断然不会是北帝诛仙录已近大成的婉后对手。而在魏无伤身后,数千级玉阶、甚至是整个莫干峰都在微微颤动着,一个高足十丈、龙首麒麟身、周身浴火的大妖正沿着玉阶而上。它气势如山,每落一步,都令莫干峰震颤不休。
这是已完全显了真身的妖皇翼轩!
魏无伤胸中豪情如潮,忽然仰天长笑!大笑声中,他一步十丈,登上最后玉阶,立在太上道德宫前。
那红墙碧瓦、青玉为阶金作匾的太上道德宫大门,已离他不过三丈!
魏无伤长笑声忽然嘎然而止,面色渐渐凝重。
太上道德宫宫门前,忽然多出了一个布衣散发的年轻人,他举头仰望,高高悬着的匾上,太上道德宫五个金字显得无比苍劲有力,却少了几分本该有的清静无为之意。当年他不懂字中笔意,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他负手而立,看了良久,方才轻轻一叹,徐徐道:“你想进太上道德宫?”
“当然!”魏无伤看着那年轻人和他旁边地上插着的一根毫不起眼的铁矛,瞳孔急缩。他已嗅到了那根铁矛上传来的几乎无穷无尽的血腥气。然而这哪里吓得住他?
纪若尘转过身来,看了看魏无伤,淡道:“可惜,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于崖下攀缘的顾守真,百丈是为天堑。于此际的魏无伤而言,三丈亦成绝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