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车辇之上,天子身着冕服,上绘日月星辰、山、龙、华虫、藻等,凡十二章。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看上去较为镇定,遇到欢呼的军民时,甚至挥手致意。
群臣穿着五时朝服,紧紧跟随。
因这会是秋季,看上去白花花一片,蔚为壮观——依制,五时朝服随季节变化而不同,春天为青色,夏天为朱红色,季夏(夏天第三个月,即六月)为黄袍,秋天为白袍,冬天则为皂色朝服。
比起天子,百官们的脸色就难看多了。
敌军若来,帝后未必会死,他们可不一定。
大家之所以留在洛阳,多抱的王衍那般心思,即自己在朝堂坚守,争权夺利,为家族谋官位,捞取好处。就本心而言,他们是真不愿意看到战争——投机者除外。
皇后羊献容穿着青色深衣,佩十二钿、步摇、大手髻,戴绶佩,姿容秀丽,风华绝代。
她的神色非常平静,仿佛是在春游一般。但仔细看她的嘴角,似乎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嘲讽。
这个女人,自从经历了生死之后,似乎已经坏掉了……
她看不惯天子夫君,看不惯把持朝政的大都督司马乂,看不惯文武百官,看不惯公卿士族。
在她眼中,这些人本身就是笑话。
文不能安邦治国,武不能戡定叛乱,终日蝇营狗苟,如同傀儡一般上朝下朝,嘴里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可笑之语,背地里干着令人发指的男盗女娼之事,要他们何用?
尤其是司马乂,更是无耻、无能、无德之辈。
羊献容依然记得宫城外向她飞来的箭矢,她从来没有离死亡如此之近。
司马乂还很虚伪,表面上对天子、皇后礼敬有加,任谁都挑不出毛病,实际上早就把宫廷侍卫遣散,然后让自己的部队轮番宿卫宫城,还动不动恐吓天子,以逞其欲。
而这样一个看似极为强势的权臣,在碰到拥兵二十多万的司马颖之时,又低三下四,大小事务悉数发往邺城,不敢擅自做主。时至今日,当司马颖彻底与他翻脸之时,才敢下定决心厮杀,纯纯怂包一个。
呵呵,就司马家这些货色,凭什么让她张开腿?
她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周围,以一种超然的态度,仿佛在看一场大型情景喜剧——或者说是哑剧。
唔,辟雍大门外跪着群军将兵士。
为首一人身着白袍,呵,又是无用的士人。
在他身后,还有两人。
左边一位身着筩袖铠,头几乎低到了泥里面,战战兢兢。
右边那位就不太老实了。
身材看起来很高大,身着大红色戎服,腰间别着弓梢、环首刀,背后还插着一柄硕大的长剑,抑或是长刀?
头微微低着,但在用余光悄悄打量圣驾,显得十分放肆。
羊献容甚至能感觉到,此人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要远比天子长。
呵,好大的胆子!好龈的心思!
不过她懒得管了。
自稍稍长成,秀丽姿容现于世人面前后,她早就习惯了各色男人审视她的目光。其间夹杂着多少让人恶心的东西,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
她以前很反感。
现在么,她很清楚自己的容貌、身段乃至身份也是一种资本,只不过没人可以配得上她罢了。
就连天子也不行了!
她瞄了一眼额头上隐有青肿的丈夫,那是被她拿花瓶砸的。
司马、司马颖之辈上表请诛尚书右仆射羊玄之(羊献容之父),他竟然认真与朝臣们讨论可行性。
这种男人有什么用?
泰山羊氏,什么时候这么被人踩了?
车驾很快过去了。
糜晃又等了一会,才慢慢起身。
邵勋眼疾手快,轻轻扶了一把,糜晃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杨宝则看傻了。
邵贼武艺这么好,居然还会察言观色,几百个心眼子,这他妈还是人吗?
“回去。”糜晃大手一挥,招呼众人进了围墙。
“我昨夜得到消息,皇甫商已经战败,张方大军畅通无阻,可直入洛阳。我等好日子到头了,随时可能上阵厮杀。”糜晃说道:“你等做好准备吧。”
“督护,营内尚有些许猪羊,不如宰了,大飨全军,提振一下士气。”邵勋建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