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点程度,并不会动摇糜晃对司马越的忠心。
再失望,他也会尽心尽力。只不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很多事情都是从一点点的失望开始的,慢慢等吧。
“关中绝无可能。”糜晃摇了摇头,道:“出了陈敏这档子事,关中多半会给某位宗王。即便留人镇守,也是短期的,厘定局势之后,便会交给宗王出镇。此战若真能得胜,我多半会入朝为官吧。司空在朝中乏人,不能什么都靠王夷甫。”
入朝为官?哪有割据一方痛快!但升官入朝,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擢升,况且糜晃本人并不抵触,这就没办法了。
“别光问我,你呢?”糜晃看了眼邵勋,道。
“寸功未立,怎好谈这些。”邵勋笑道。
糜晃亦笑:“看祁弘、刘琨等人一骑绝尘的样子,你要立点功劳,怕是不容易。”
“总有机会的。”邵勋说道:“鲜卑人奔着长安去的,西军只要不惹他们,多半无事。”
“唉。”糜晃叹了口气。
请来的兵,一个个桀骜难制,压根指挥不了,如之奈何。
西军的部署,现在摸清楚了。
一共有三道防线。
第一道就在弘农境内,以彭随、刁默的两万余兵为主。
第二道防线在华阴,多为河北旧将,如牵秀、石超等,兵不多,区区万余罢了。
第三道防线在灞水一带,由马瞻、郭传两将统率,兵力不详。
昨夜两人饮宴,聊了聊。
邵勋认为,如果第一道防线告破,后面就没希望了。
过了潼关,一马平川,不再有地利优势。考虑到西兵普遍士气低落,兵力上又处于绝对劣势,这仗确实没得打。
“你家那几个坞堡如何了?”糜晃又问道。
说这话时,他的目光落在邵勋身后的一千军士身上。
其中四百人牵马步行。
马背上驮着铠甲、弩机,身上背着重剑、环首刀。
看他们的样子,凶悍难制,目中无人,唯紧紧跟在邵勋身后,亦步亦趋。
换个人来,怕是难以指挥这帮骄兵悍将。
另有六百士卒,似乎是洛阳守城战里昙花一现的银枪军,领头之人名叫金三,糜晃甚至见过。
此六百人排着整齐的队列,认真甩手甩脚地走路,与前面那四百人完全是两个风格。
六百人里新老夹杂,大概三分之一老兵、三分之二新兵的样子。
老兵相对更从容镇定,目不斜视。
新兵喜欢偷偷用余光四处张望,显得十分好奇,直到身背认旗的军官拿刀鞘砸下去为止。
这些人的器械放在后面的辎重车辆上。
糜晃注意到,人皆铁铠一副、长枪一根、环首刀一把、步弓一张,外有杂七杂八的器械若干。
说这些人是庄客部曲,谁信?
联想到许昌武库案,糜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云中坞已经完备,金门坞入冬前大体能完成。檀山坞要等到明年了,钱粮实在匮乏。”邵勋回道。
糜晃点了点头,片刻后说道:“击败司马颙后,你想去哪里,自和我说一声。我将你派过去,别闹出太大动静就行。”
“谢了。”邵勋在马背上作揖,表示感谢。
糜晃这个老好人,应该已经感受到平静湖面下的暗流了。
他的内心之中,应该也很彷徨吧。
“都督。”邵勋又道:“裴家在陕县东新修了个坞堡,你就没想过吗?”
糜晃闻言,微微有些茫然。
他是真没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有些事情,真的不愿去深想。在他心中,司空击败河间王,扫平关中,再剿灭扬州陈敏之乱,似乎就大体太平了。
从此以后,司空在朝中秉政,他们升官发财,名留青史,难道不好吗?
但仔细想想,这种美好的愿望更像是空中楼阁,不着实地。
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了,早就过了爱幻想的年纪,何必自欺欺人呢?
邵勋的问话,让糜晃心中微微活络了起来。
裴家都在弘农建坞堡了,伱还在犹豫什么呢?
六月初四,大军抵达桃林塞,即秦函谷关旧址附近。
此时前方传来消息,彭随、刁默率军至湖县。
因军士逃亡日众,不得已之下,裹挟着全军出战,被鲜卑骑兵一战冲垮,全军覆没。
祁弘等人趁势进占湖县,入潼关,再奔至华阴,一路畅通无阻。
糜晃听闻之后,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五日后,作为中军先锋的邵勋率部进入潼关,正式踏上了关中的大地。
当天晚上,他遇到了从宜阳赶来的信使,一番交谈后,顿时大怒:艹你大爷,哪部鲜卑践踏我家禾苗?心中当即开始盘算,怎样才能找着机会,摆人家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