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当然不是失了斗志,他怕的是吴甡不跟他说实话。
“先生说的是。”朱慈烺随口附和了一声,道:“辽东之事,还希望先生实话实说。不必有什么顾忌。”
“既如此,那臣也就不隐瞒了。”
吴牲本就是一个性子高傲,不善于绕弯子的人,且朱慈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连亡国的意味都有了,他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长叹一口气:“恕臣无礼了。臣以为,辽东一败再败,朝廷短时间之内对辽东已经无能为力,不但锦州和锦州之后的杏山塔山,恐怕就是宁远也不可守了。”
“先生何出此言?”朱慈烺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吴牲还是有见识的,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问:“松山虽然败了,但锦州还在坚守,宁远地势险要,城池坚固,当年袁崇焕还有宁远大捷,如此坚城,岂能不守?”
吴甡取过三个茶盏摆在桌上,一个锦州,一个宁远,最后面那个是山海关,他指着宁远说道:“宁远重要性臣岂能不知?宁远位于辽西走廊的中点,守住宁远,即扼住了辽西走廊的喉咙,建虏便无法南下进犯山海关。锦州、宁远、山海关是三点一线,守住了这三点,朝廷就牢牢控制住了整个辽西,同时也将建虏封死在了辽东,这也是当初孙承宗孙阁老在宁远和锦州筑城的战略意图,为此朝廷十几年以来,先后在辽东投入了千万两的白银。”
“一开始的时候,臣对此项战略非常赞同,虽然耗费钱粮巨大,但终究是为朝廷稳固了辽西,令建虏不能西望。但崇祯二年,建虏绕道蒙古,袭击京师,崇祯九年,崇祯十一年,建虏故技重施,先后三次从蒙古侵袭我大明,遍蹂京畿,臣才猛然发现,与耗费的巨大钱粮相比,这条防线的投入和收益,实在不成正比,甚至可以说,这条防线毫无用处!不但不能拦阻建虏的入侵,反而还把我大明最精锐的一支关宁铁骑禁锢在了辽东。”
“辽西筑城原本是为了拱卫京师,防备建虏,但当建虏不从辽西经过,远道蒙古,辽西的防守就失去了一半的意义。”
“原本锦州是我大明探向辽东桥头堡,照孙承宗孙阁老当初的战略,锦州稳固之后,要伺机在大凌河筑城,一点一寸,一山一地的向前推进,直到收复广宁,截断建虏绕道蒙古的路径。袁崇焕任辽东督师时,辽东诸军都还在执行这个策略,袁崇焕死后,崇祯四年,祖大寿第三次在大凌河筑城,但被建虏围困,大凌河战役爆发,此战黄太吉狡猾无比,令我大明损兵折将。我大明将士的尸骨铺满了整个大凌河,河水都为之凝滞啊……”
吴牲表情平静,但声音却有点沙哑,强强抑制着心中的激愤,右手握拳,捶压着桌面。
朱慈烺静静的听,眼眶却也有点红。
明末的辽东史,就是大明的血泪史,自万历四十七年到如今的崇祯十五年,大明朝在辽东耗费的钱粮何止千万?战死将士的累累白骨,何止大凌河,整个辽东无处不埋忠骨啊。
“大凌河战败,大凌河城第三次被建虏拆毁。此战之后,我大明已经无力在辽东发动进攻,朝廷这十年来所做的就是固守锦州,稳固辽西。锦州如果可以固守,锦州,宁远,山海关三点一线的防线,当然不可以轻弃,但如今松山战败,锦州已成孤城,那祖大寿已有在大凌河投降的前例,这一次恐怕也很难期盼他有死战到底的决心。锦州失守,杏山塔山连同宁远前面的几座小城根本无法阻挡建虏的进攻,所以很快的,建虏的兵锋就会指向宁远。就如天启六年那一次一样。”
吴牲指着代表宁远的那个茶盏。
因为崇祯发下的是密旨,因此吴牲还不知道杏山塔山即将撤退的消息。
吴甡对祖大寿的判断很是准确,朱慈烺穿越而来,知道事情的结局,吴甡只凭经验和眼力,就把祖大寿断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