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关于曹营的谣言在军中传了开来,很快就传到了罗汝才的耳朵里。
罗汝才何等精明,立刻就猜出这是闯营“打草惊蛇”之计,但没有办法,明知道是闯营的圈套,他也必须钻进去,不然谣言四起,军心涣散,他这个大掌盘对曹营的掌控力会大大降低。
于是第二天一早,罗汝才亲自擂鼓,指挥曹营攻城。
一直有所保留的曹营在这一天爆发了。
开战以来,压力不大的开封西门在这一天经受了严厉的考验,河南总兵陈永福两次率领精锐驰援西门,驻守西门的河南巡抚高名衡挥舞长剑,鼓舞将士们的士气,喊的嗓子都哑了。乱箭如雨,在曹营发疯般的进攻之下,西门守军伤亡惨重,不停有人中箭倒下,幸亏众志成城,火药砖石又准备齐全,万人敌连续往下施放,喷涌滚烫的金汁向城下浇去,同时还伴随着一个个生石灰瓶。石灰瓶撞地破裂,和金汁发生化学反应,其威力更是成背增加,被浇到的贼兵惨叫连连,全身都被烫的脱了皮,即使当时不死,久后也必然感染而死。
当曹营的云梯搭到城墙上之后,城头守军除了用弓箭射击蚁附的贼兵之外,还利用设置好的撞梯锤,从城头垂下来,以侧摆的方式,狠狠向攻城梯砸去,一般用不了几下,攻城梯就会折断,梯上的贼兵慌的跳下,不是摔伤,就是被城头的各种防守利器弄死。
冲上去的两千贼兵,很快就折损了一半。
曹营中军的大旗之下,原本脸色就很白的罗汝才,这个时候就更白了。
七天的攻城,各门的惨烈他亲见了不少,清楚知道开封不是容易攻的,但今天曹营遭遇的惨烈,还是出乎他的意料。作为一名老贼,他攻打过的城池有无数,但眼前的开封城恐怕是最坚固的。
“再攻!”
这一队攻城兵溃败回来之后,罗汝才声音冷酷的再次下令。
无论如何,今天他都必须实实在在的表现一下,不然就无法破除谣言。
在罗汝才身后很远处,一面三角军旗的掩护下,有两个人正偷偷观望着开封城头的战局。
“曹帅这是猪油蒙了心啊,明知道是李自成的诡计,却还要拿人命去填。”一个戴着大毡帽,帽沿压的很低,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了的黑衣人小声念叨。
“这也是没办法。”另一个同样戴着大毡帽,满脸沧桑,鬓角已经斑白的中年男人忧心忡忡地道:“曹帅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压制军中的谣言,也无法收服营中众将的心。今日这几千条性命,就是曹帅纳给李自成的投名状。”
先一人冷哼一声,声音清脆的道:“真不知道李自成使了什么手法,曹营中人竟然对他这么信服!”
中年男人轻叹:“这就是李自成手腕高明之处,若非如此,曹帅早带兵和咱献营会和了。”
先一人微微抬头,露出了他满是黑污,已瞧不出本来面目的小脸,脸虽小,但一双眼睛却像是星星一般的明亮,睫毛细长,一说话,更是露出一排贝壳般的雪白细齿:“我瞧也未必,曹帅多半也是看上开封城的繁华了。既如此,我们留在这里也无益,不如早点回去吧,舒城战事急,义父那边正需要我们呢。”
原来她竟是一个女子。
中年男人摇头:“还是再看看吧,我们千里迢迢而来,肩负献帅的重托,除非是彻底没了希望,否则绝不能轻易放弃。”
又看了一会城头的惨烈,眼见浓烟四起,蚁附的义兵不是跌落城下,就是被万人敌烧死、金汁烫死,女子有点不忍,轻轻叹:“这么打,就是把曹营拼光了,怕是也攻不下开封。咱义军还是应该和官军野战。黎叔,你说官军为何不来救开封?难道他们不怕开封失守吗?”
叫黎叔的中年男人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狗朝廷这一次领兵的不是丁启睿,而是朱家太子。听说那朱家太子年纪虽小,但却颇有谋略,日前在鱼台县,将郝摇旗杀的全军覆没,其在归德按兵不动,怕是有大图谋啊。”
女子不屑的撇嘴:“一个十五岁的小娃子,能有什么大图谋?我瞧不过就是狗官们在溜须拍马而已。”
“也不能这么说。”黎叔笑:“你哥十五岁的时候,可就已经有相当的谋略了啊。崇祯九年,咱献营在罗山被围,正是用了你哥的奇谋,不但突围而出,而且还将官兵杀了一个大败。”
听到自己的哥,女子脸上立刻露出了甜笑:“我哥万中无一,朱家的狗太子哪能和他比?”
黄昏。
一天的猛攻结束,曹营损失将近三千人,罗汝才表面上脸色难看,心中却舒畅,因为那一些心向李自成、叫嚷着要攻城的将领,在遭受猛烈打击之后,现在一个个都变得安静了许多。
而经过今天的血战,相信李自成应该也不敢再出什么诡计了,因为他老曹可不会一直忍耐。只逼急了,他非掀桌子不可。
罗汝才还未回营,牛金星就已经代表李自成前来慰问,并带了猪羊犒军。
牛金星满脸堆笑,罗汝才却冷冷淡淡。
翌日,闯营和曹营继续围攻开封。虽然不比昨日卖力,但曹营却也不再虚掩应付,而是实实在在地猛攻,开封四门连续告急,守军伤亡惨重。开封城,仿佛是一艘狂风暴雨中的小船,随时都可能会倾覆……
归德。
朱慈烺正在主持秘密军议,只所以为秘密军议,乃是因为参加的人极少,连丁启睿杨文岳和左良玉都没有资格参与。参加军议的除了参谋司的三大参谋,吴甡,佟定方,朱慈烺本人之外,今日又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戴罪的侯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