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兰峪。
第二日中午,担任前锋的两黄旗兵马赶到了马兰峪,然后迅速占据关隘,在关前左右扎下营寨,并向蓟州派出大量侦骑。黄昏时分,多铎率领的建虏主力出现在马兰峪关前。
马兰峪是明军主动放弃的,没有经过战事,从城墙关门到关中的军舍房屋,都保存完整,也因此,多铎就将自己的大帐,安在了关内,当天色大黑,篝火熊熊之时,多铎在大账内召集众将,商议下一步。
从马兰峪和点鱼关出关的道路都很崎岖狭窄,十万大军,最少需要两到三天才能全部出关完毕,而东面的大安口和罗文峪,道路更加难走,因此建虏大军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从这两个地方出关。
出关已经定下,没什么好议的,出关之后的战略才是多铎召集众将商议的重点。
到现在,阿巴泰的偏师全军覆没的消息,已经在全军渐渐传开,建虏八旗听了都是愤怒无比,各级将领连连请命,要为满达海报仇,蒙古旗和汉军旗就没有那么“雀跃”了,尤其是汉军旗,军心士气都比较低落--连续围攻玉田,战死战伤一万多人,碰了一个鼻青脸肿,却没有拿下玉田,信心受到很大打击,现在又要出关,在不明白建虏主子用意的同时,心中都不免有些忐忑:难道是要撤了?撤了就是败了,这次入关可是毛都没有抢到啊。
汉军旗士气不高,但各个旗主在多铎面前,却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懈怠。他们都正襟危坐,满脸战意,等着多铎分派命令。
多铎坐在帅案后的虎皮大椅中,面无表情的环视众人,明亮的火烛下,清楚看到他脸色发白,但眼珠子却发红--从前日到今日,多铎一共只睡了两个时辰,偏师阿巴泰的全军覆没,玉田久攻不下,令他愤怒狂躁,根本难以入睡,他虽然没有中明国太子的激将之计,但明国太子信中的那些话,却是深深刺激到了他,尤其是明国太子提到了他的母亲,乌拉那拉氏-阿巴亥,被黄太吉暗活施诡计,活活逼死,被迫殉葬的往事,更是令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也因此,昨天到今日,他几乎很少说话,身边的各个奴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恐一个不慎,就触了主子的霉头。
军议开始。
两个奴才张着明国地图,就站在多铎左侧,以作为众将提出建议时的参考。
英俄尔岱首先发言。
虽然阿巴泰的偏师已经全军覆没,但英俄尔岱并没有退却的意思,照他的意思,破关入塞不受影响,十万大军绕过蓟州,从墙子岭或者古北口一代入塞,明人倚仗的不过就是城墙和工事,只要破了城墙入了关,一切就都任由大清铁骑驰骋了。
满将基本都是这样的心理,尼堪更是大喊赞同。
至于如何破关,英俄尔岱还是采取老办法,那就是沿着长城往西走,多派侦骑,但发现明军防守薄弱之处,立刻一拥而上,拆墙破关,虽然现在明军一定是重兵防守蓟州以西的所有长城关口,但就过去的经验来看,长城太长了,明军根本做不到处处重兵,只能是重点防守,所以只要有耐心,就一定能找到明军防守的弱点,一旦大清勇士登关破城,突破了一点,进入明国内陆,明国的长城就没用有了。
众将听得连连点头。
多铎面无表情,他看到汉军镶蓝旗的副都统张存仁低头不语,心知张存仁对英俄尔岱的计划有所保留的。张存仁是黄太吉的亲信,也是黄太吉非常倚仗的一个智囊,多铎表面不屑,但心中对张存仁却也是看重的,尤其是现在,当阿巴泰的偏师全军覆没,入塞面临困境,进退两难之时,他就更想听听张存仁的真实建议了,于是他冷冷道:“张存仁,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对英俄尔岱的计划有意见?”
张存仁吃了一惊,急忙站起抱拳:“回豫郡王,固山额真的计划很好,末将完全赞同,不过末将想的是军粮,但今日为止,军中军粮已经不多了,一旦明军在长城沿线防守严密,我军没有可乘之机,岂不是被逼要强攻?”
帐内静寂。
军粮,正是现在从多铎以下,所有将领都隐隐头疼的一个问题,十万大军,每日人吃马嚼,需要众多,偏偏历来入塞,讲究的就是抢掠明人,以战养战,所以军粮都不会携带太多,现在被蓟州防线阻隔,又在玉田城下浪费了三天,军粮真的快要见底了。
一旦没有了粮草,不要说入塞了,就是退兵恐怕也会有所困难。
“无妨,为防万一,豫郡王已经派人到锦州运粮,还有,蒙古哈刺慎、鞑朵、坦颜三旗,豫郡王也已经派去了信使,不需要多,只需要三部能为我大军运来十到十五日的粮草,再有锦州的粮草,就可以保证我大军入塞无虞。”英俄尔岱道。
“那一来……就成僵持战了。”张存仁小声说了一句。
历来,建虏入塞都是闪电战,在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破关入塞,杀近京畿,令明国上下手忙脚乱,在明国军马匆忙护卫京师之时,建虏却又折返南下,往保定山东杀去,一路杀,一路抢,将原本还算富裕的山东之地搅成一片狼烟……
但这一次,闪电战失败了,面对明军在长城沿线的死守,面对可能的攻城战,更重要的是,面对此次入塞,明军明显不同于以往的表现,张存仁隐隐然有点信心不足。
多铎狼一样的目光倏的就瞪向了张存仁,冷冷道:“那照你的意思,我军是不是应该退兵呢?”
张存仁大吃一惊,急忙跪倒:“末将不敢,末将绝没有退兵的意思!”
“谅你也没有那样的狗胆!”多铎怒:“今日军议,是让你出谋划策,不是让你卖苦脸的。给本王退下,来日攻坚,你汉军镶蓝旗为先锋!”
“辄~~”
张存仁擦擦额头的冷汗,起身退回,再不敢多说。
多铎怒气未消。
这时,图尔格站起来,抱拳道:“豫郡王,明军严守蓟州以西的长城隘口,墙子岭和古北口一定是他们重点防守的区域,如果我军想要从这两地突破,恐怕非有一场血战不可,与其如此,倒不如避实就虚……”
“何意?”多铎问。
图尔格走到地图前,指着地图说道:“如果不出意料,明军主力兵马一定集中在密云,平谷,延庆,开平一代的长城,更远一点的地方,他们未必能顾得上,如果我军能派出一支偏师,绕行到宣府,从宣府打开缺口,战局或许就不同了。尤其是此时此刻,在宣府张家口一代,哈刺慎和察哈尔两部蒙古已经聚集了一万多兵马,正试图呼应我军,向宣府发动进攻……”
听到此,多铎明白了。
明军重兵防守蓟州以西的长城关口,如果想要入关,必然要经历一场血战,即使破关,怕也要付出相当损失,但如果能借助哈刺慎和察哈尔两部蒙古,从宣府打开缺口,战局就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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