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朱慈烺没有带巩永固,是想让他在府中休息,以照顾身体渐渐好转,但依然是并病恹恹的姑姑,加上巩永固跟随大半年,风尘仆仆,很是辛苦,因此特地向巩永固传令,这一次通州之行,驸马都尉就不用去了。但巩永固却不敢忘记自己的职责,虽然陛下并没有明旨,但他却知道,自己跟随在太子身边,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太子的安全,佟定方和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虽然也都是忠心耿耿之臣,但总没有他这个姑父更令崇祯帝放心。
巩永固抗令,追上来非要跟随。
没办法,朱慈烺只能带他去通州。
通州距离京师五十里,半日的路程,护卫着太子的骑兵马队午后离开京师,一路疾行,临近黄昏时来到了通州城下。太子巡视通州的圣旨于一个多时辰前就送到通州,通州官员都以为太子明日才会到,因此并没有人在城门口迎接,直到太子的马队在城门口出现,他们才得到消息,匆匆忙忙的来见。
通州虽然是小地方,但却是拱卫京师、控扼蓟东、保护大运河北端的要地,因此城内衙署众多,从尚书馆、户部分司、坐粮厅公署、监督主事公署、巡仓公署、巡漕公署、加上刚刚设立的厘金局一共有近40个朝廷办事机构,七品以上的主官有四十多个,此外还密集设有五卫兵马指挥所,正副指挥使十几人,等这些人凑齐了,急急赶到西城门时,太子的马队已经从南门入城,往厘金局去了。
“立刻张贴告示,就说太子殿下巡视厘金局,但有知道厘金局贪赃枉法之事的百姓,明日都可到通州州衙去告发,太子殿下会派人亲自询问,但是最终证实者,太子殿下都会有重赏!”
只有驸马都尉巩永固留在西城门,冷冷地将太子殿下的命令告诉他们。
听到此令,在场官员的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太子果然是查弊来的,既然来了,就肯定不会只查厘金局,他们这些其他衙门,怕也是躲不过吧?
都快过年了,太子为什么忽然来查?
官场讲究的是和光同尘,上上下下都是铁板一块,面对上峰的查核,都是团结应对,实在扛不住了,就推出一两个倒霉鬼顶罪,将上峰的严查糊弄过去。多年以来,一直都是这样。
不过当听过这一次前来巡视的是大明储君,击溃李自成,击退建虏入塞的皇太子时,通州官员一个个都是心慌慌--以前对付上峰严查的那些方式和套路,在面对皇太子时,还能奏效吗?那些卫护他们的上官,面对太子殿下时,还敢为他们出声,维护他们吗?
现在听到皇太子的命令,他们就更是慌了----太子不按套路出牌,这是要发动百姓啊?
如果真有一些知情的百姓到衙门举报,那真有可能将厘金局和通州官场掀一个底翻天。
所幸厘金局是新设的衙门,和他们旧衙门往来不多。因此除了厘金局的官员脸色发白,其他官员虽也有惊慌,但还能隐藏住。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一到通州就发布这样的钧令,难道是将我厘金局上上下下,都当成了贪墨之人吗?”
人群之中,一个蓝袍官员,涨红着脸,愤愤不平的说。
却是原户部分司主事(郎中),现在的厘金局主事王存善。
不过他声音太小,而且心虚,并没有被说完太子钧令就转身离开的驸马都尉巩永固听到,不然巩永固肯定拨马回来,给他好看。
同僚看向王存善的目光里,充满了怜悯和叹息:太子殿下亲自出马,王存善怕是难逃此劫了。
王存善急匆匆地走了。比起他为了面子而发的两句牢骚话,如何保证没有人举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而就在官员忐忑不安时,护卫皇太子的马队,已经在通州厘金局门前停下,局中的低级官吏慌忙出来迎接。全身精甲的武襄左卫跳下战马,冲进厘金局,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确定没有异常和歹人之后,才请太子殿下进入。
这中间,朱慈烺驻马厘金局前面的小广场,望着不远处,就在厘金局衙前流过的那一条关系到帝国生死的大通路京杭大运河。
已经是隆冬,运河已经冰封,远远望去,犹如是一条白色的巨龙,横亘在京畿大地之上--京杭大运河每年都会冰封一个月,初冬之时,漕运衙门还可以督促漕丁,想办法凿冰开河,疏通河道,为京师运粮,但到了隆冬,尤其是三九天之后,河水都冰冻一尺以上,已经不是人力可以战胜的了,尤其是天津到通州这一段,更是不可能被凿通,也因此,这一个月是通州城一年之中最清闲的一段时间,从官员士绅,到城中的百姓,都享受着年前年后的这段愉快,谁也没有想到,太子会忽然出现在通州。
从南门入城,一路朱慈烺都在仔细观察,发现人潮熙熙攘攘,即便运河已经停了,但通州的繁华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百姓们都在购置年货,为过年做准备,虽然街边乞丐的依然在提醒他大明的危局仍没有过去,但百姓们脸上的笑意,让他微微欣慰。
“殿下,”武襄左卫指挥使宗俊泰从厘金局疾步而出,来到他面前,抱拳道:“已经妥了。”
朱慈烺点头,翻身下马,进入厘金局。
通州厘金局就是原通州户部分司衙门,高踞在码头边的三尺土台之上,门前左侧有一个小广场,中间高台立一木旗杆,上挂一条条形旗,上书“奉旨抽厘’四个大字,每日早升旗晚落旗。正衙坐东朝西开,进入衙门,首先看到的一排十三间高大楼房,交税的商人就在这里办手续,向朝廷纳税。而后是五进院的院落,分别是文牍处、会计处、庶务处、巡士处、监印处、开票处等职能部门和官员住所,最后还有一个大间明德堂即财神殿,以保证收税顺利,厘金滚滚。
不止厘金局,大明各处税关,大体都是这样的布局。
“臣通州厘金局主事王存善叩见殿下……”
朱慈烺刚进入厘金局,在城门口扑了一个空的王存善就满头大汗的赶回来,急急在太子面前跪下。
朱慈烺点点头,示意他起身,然后就在正堂坐了。张家玉站出,向台阶下所有厘金局的官员大声宣示太子殿下此行出巡的目的,“厘金局开设八个月以来,为朝廷增收厘金税,各位都辛苦了,但朝中有不好的传言,说厘金局内外勾结,逃税严重,太子殿下此次来,就是为了厘清此事,但有贪墨不法者,现在坦白,太子殿下既往不咎,但如果被查出来,殿下必重处!”
台阶下的小吏都是拱手抱屈:“臣等绝没有贪墨,太子殿下明察啊……”
张家玉冷冷:“有没有贪墨,太子殿下自会明察,现在都回去吧,给你们一晚上的考虑时间,明日中午之前为最后期限,是贪官还是清吏,太子殿下到时自会有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