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之中,周延儒不动声色的瞟了三辅谢升一眼,谢升无奈,只能站出,向崇祯帝行礼,又向太子拱手:“殿下,兵者,国之大事,户部自当全力支持,只是国家一年收入有限,户部怕是没有余力支援京营,殿下去年从张家口抄来的脏银有千万两,应付今年的危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这个“吧”,即是问,也不是问。
父皇和众臣的反应,都在朱慈烺的预料中,也知道谢升是代群臣问的,于是他拱手还礼,肃然道:“今年确实没有问题,但明年呢?内廷一年进项有限,满打满算,也不过两百万两,除去各项开销,到年尾根本剩不下银子,甚至还要拖欠京营的军饷,尤其是我兼了镇虏厂和兵仗局之后,日夜不停的开工,为京营提供军备,每月所耗巨大,额度倍增,京营能击溃李自成,打退建虏,镇虏厂和兵仗局功莫大焉。今年正月十六开工之后,两处工厂需要加倍生产,未来所耗只会比今年多,而不会比今年少,因此,单靠内廷收入,已经支撑不起京营的粮饷和军用了,除非是京营不招兵,否则寅吃卯粮,就算内廷有一座金山也是支撑不起的,一旦内廷困窘,京营就要断粮了。”
谢升道:“殿下言重了,等过了今年,户部收入改善了,若是内廷库亏欠,户部自然会拨银。”
朱慈烺肃然:“学生没有先生那么乐观。学生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关于增兵增饷之事,朝堂必须早做准备。不然事到临头,怕是就来不及了。”
“殿下以为该如何预?”谢升问。
朱慈烺低头沉思了一下:“如果内阁和诸位先生没有良策,学生倒是有一个想法。”
“愿闻殿下高见……”谢升向朱慈烺深鞠。
朱慈烺转对崇祯帝:“父皇,儿臣以为,时至今日,只靠内廷库已经无法支撑起京营的开销了,若要京营缩减,不论是降低士兵待遇,或者是不招募新兵,都是不可行的,因为那将使儿臣好不容易锻炼出来的京营重新陷入混乱,建虏再次入塞在即,京营只能加强,不能削弱,既然内廷库难以独立支撑京营所用,因此儿臣以为,户部应该、也必须分担一部分的京营粮饷。”
听到此,户部尚书傅永淳脸上露出苦笑,但他没有出列再讲,因为他要说的,刚才已经说完了。
从朱慈烺一开口,朝臣们就都已经意识到,太子殿下是要向户部要钱了,现在太子把话直接挑明,倒也不令他们意外。照大明祖制,京营的军需和粮饷,都由内廷库拨付,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户部是不承担这部分费用的。
所谓的特殊情况,指的就是京营出师远征,一旦京营离开了京师,到其他地方征讨,其粮草军需就是户部和地方政府的责任了,去年一年,从开封到墻子岭,京营的精武营和左柳英有一半的时间出征在外,按理,这期间的粮饷都应该由户部支付,但户部困窘,这半年的粮饷基本还是内廷和太子承担了,而未来建虏再入塞,京营再出征时,以户部现在的情况下,怕也是支撑不起来的,所以面对太子向户部索要粮饷的正当理由,朝臣们无法反驳。
御座上,崇祯帝微微点头,示意太子继续说。
对于大明朝真正的“户部尚书”崇祯帝来说,大明钱粮的困窘,他是最清楚不过了,太子从张家口抄来的银子虽然多,但等分发了各地的欠饷,官员的欠俸,赈济了河南和山西的灾民后,其实已经不剩多少了,因此听到太子扩军,今年只京营的军费就要增加一百万两银子之后,他一个头,两个大,心头盘旋一个哀叹:“要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银子?”
京营扩军是必须的,经过今年一年,崇祯帝早已经看的明白,太子抚军的京营,才是内内外外的最可靠力量,比起地方部队的推三阻四,不发军饷就不听从命令,甚至是养寇自重,太子的京营才是最可靠的,一百万两银子听起来很多,但其实也不多,因为今年只清偿历年的欠饷,朝廷就向各地军镇拨付了两百多万两银子。银子是发下去了,但各地军镇的战力会提升吗?或者说能提升多少依然是一个疑问,倒不如将银子实实在在的花在京营。
朱慈烺继续道:“但儿臣也知道,户部困难,多余的银子怕是拿不出来的,因此儿臣有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请户部盐运司将河东盐场和长芦盐场的经营权交给内廷,以弥补京营每年的粮饷缺口,从以后,即便是京营出征,户部也无需再向京营供应军饷。”
听到此,一直老井无波,静静倾听的周延儒猛地睁开了眼睛。
到现在,他终于是明白太子的用意了。
原来太子是盯上了河东和长芦的盐场!
甚至进一步的说,太子是盯上了两淮的盐商,也就是说,太子对左懋第查盐的结果是不满的,心中并没有放弃改革盐政的想法,但却换了一种战术,从正面强攻改成侧面迂回了……
周延儒想的很深,想的很多。
一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也都想到了,
但并不是每一个朝臣都能想这么远。
太子话音一落,立刻就有盐官站出反对,说盐税乃是太仓库(户部)的税收,岂能改到内廷?这违反祖制。若是京营军饷有困难,户部可以收了这两个盐场的盐税,交给内廷,但却不能将收税的权利,直接转到内廷。
不止一个,好一些言官都是这种想法。
对于遭到反对,朱慈烺一点都不意外,他静静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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