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些阻扰盐政,和盐商勾结,致使朝廷盐税流失的硕鼠全部揪出来!”左懋第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徐瑞图勃然色变:“左主事,你是在说我是硕鼠吗?”
左懋第不回答,但表情却是默认。
徐瑞图涵养再好,这时也忍不住跳了起来,怒道:“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左懋第,你是不是以为,本官今天冲到你衙门里,是怕你审问方大福三人,审出对我不利的信息?错了,本官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为了长芦盐场的大局!太子殿下抚军京营,急需要军饷,如果长芦盐场乱了,收不到该有的盐税,供不上银子,激起民变,京营军饷短缺,到时候我徐瑞图虽然难辞其咎,但论到罪魁祸首,却是你左懋第!到时你左懋第的脑袋,还能安在脖子上吗?”
“下官的安危,不劳大人担心,”左懋第冷冷道:“再者,大人何以认为,我改良盐政,长芦盐场就会混了,乱了?”
“外面的吼声就是证明!”徐瑞图戟指衙门外。
左懋第却笑了:“下官反倒是以为,这乃是硕鼠们狗急跳墙,气急败坏之态,有今日一次,败亡也就在眼前了。”
徐瑞图更气了:“好好好,左懋第,整个长芦盐场都是硕鼠,就你一人是清官,但只要我徐瑞图还是长芦盐运使,就不能纵容你胡乱缉捕官员,违反律法,败坏我长芦的盐政!现在本官以长芦盐运使的身份命令你,交出方大福五人,平息百姓们的愤怒!”
左懋第望向他,淡淡道:“如果下官不放呢?”
“本官是长芦盐运使,容不得你不放!”徐瑞图已经完全撕去了伪装。
左懋第整整衣冠,在椅子里坐直了:“那下官就等着。”
“这么说,你是要抗命了?”徐瑞图冷笑道:“既如此,你也怪不得我了。”转对堂外,高声道:“来人!”
“在!”
脚步纷乱,有十几个兵丁从堂外奔了进来,最前面的一人穿着皮甲,腰里悬着长刀,俨然是一个百总,后面的兵丁都持着长枪。原来徐瑞图把巡检司的盐兵调来了,也就是说,在进入分司衙门之前,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左懋第不听劝,执意不放人,今日他就要用强。
至于谁对谁对,最后就交给朝廷裁断,反正他是上司,一个抗命之罪和擅自对官员动刑之罪,就足以令他在朝廷的裁断中占据上风。
“大人!”
百总带着兵丁进堂,对着徐瑞图抱拳躬身。
徐瑞图却望着左懋第---他要给左懋第最后一次机会,但左懋第却不动如山,坐在椅子里,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徐瑞图一跺脚:“去把人带出来!”
“是。”
百总领了命,带着十几个盐兵冲进后堂。
原以为,方大福五人很快就会被带出来,毕竟分司衙门里的衙役盐丁不过十几人,大部分都在衙门口维持秩序,后堂只剩五六人,面对持着长枪的盐兵,绝对不敢抵抗,但令徐瑞图意外的是,在听到后堂传来一阵斥责和纷乱的声音后,盐兵们原路退了出来,但却没有带出方大福等五人。
百总最后一个从后堂中退了出来,脸色非常尴尬,甚至是有点害怕。
徐瑞图脸色变了。
因为跟着百总而出的,是四个穿着半身铁鳞甲,顶着圆盔,长刀在手的精兵,这样的兵,绝不是分司衙门,也不是沧州能有的,那特有的甲胄和精气神,让他想到了一个词:京营!
“你们……”
徐瑞图伸出手指,一时说不出话。
他觉得四个精兵都有点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左懋第从京师带来的那四个家丁吗?
一个精兵冷冷道:“我们奉太子殿下的命令,保护并听候左主事的调遣,没有左主事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后堂,违令者,杀!”
徐瑞图脸色发白,脑子里只一个念头:完了完了,左懋第果然是奉了太子的命令,到沧州来查弊的,为了左懋第的安全,太子甚至从京营派了四个兵,由此可知,太子对左懋第何等的重视!有四个京兵在,今日想要带走方大福他们已经是不可能了,而有京兵的威压,方大福他们几人,怕就更是支持不住了……
转念又一想,不,不,我不能放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于是强撑着精神,对左懋第冷冷道:“左主事果然厉害,但我就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同意你抗命。你就等着被弹劾吧!”
说罢,转身就往外面走。
“大人且慢!”已经沉默了一阵的左懋第忽然又说话。
徐瑞图一脚已经跨过了门槛,听到左懋第的呼喊,站住脚步,转头看了过来--他多希望左懋第能说一句:大人,一切都是误会,方大福五人你可以带走。
左懋第走上前来,面色肃然:“大人以为,下官审问方大福,乃是为了找寻对大人不利的证据,但大人错了,因为根本不需要。”说着,从袖中取出几张信笺,递给徐瑞图。
徐瑞图疑惑的接住了看,看完之后脸色大变,额头瞬间就渗处了冷汗,双手一揉一扬,将手中的几张信笺撕碎了,往空中的一抛,用一种几乎是嘶吼的声音说道:“污蔑污蔑,全都是污蔑!”
因为太激动,额头上的青筋都一根根的凸显了出来。
左懋第却依然冷静,淡淡道:“大人撕碎的是抄件,原件还在我这里……”
但徐瑞图却已经顾不上了,他狂奔着跑出大堂,往衙门口跑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跟恩师写信送消息,告诉他,我这里支持不住了。另外,要将那些还没有消泯的证据,全部销毁,决不能被左懋第抓到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