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除国是一个大消息,秦王成为了大明三百年来,继厉王之后,第二个因为凌虐百姓,而被皇帝除国的朱家子孙。
这对分封在各地的藩王都是一个极大的震撼和敲打。
尤其是同封在陕西的庆王和肃王。和秦王一样,对三边总督孙传庭在陕西清理军屯的政策,他们两家都是不满,并暗中阻挠,也曾经和秦王一样,霸占过水利,秦王被除国的消息一出,他两家立刻就老实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虽然秦王被除国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资贼,但秦王凌虐百姓,在陕西恶声恶状,名声不佳,为百姓所愤怒,也是一个推波助澜的原因。
庆王和肃王不想重蹈秦王覆辙,尤其是在现在的风口上。
依附他们的乡绅豪强,登时就失去了靠山,孙传庭压力大减,清理军屯,收拢灾民,筹集粮饷的工作,事半功倍的展开。虽然朱慈烺还没有得到消息,但他相信,以孙传庭的能力和魄力,此时陕西的情况,一定会比历史的崇祯十六年,好上很多。
秦王除国,藩王们受到敲打,不但陕西的肃王和庆王,就是分封在江南各地的亲王,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会稍微掂量一下,想办法收敛平常嚣张跋扈、与民争利的嘴脸,这对大明朝廷,大明百姓,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
马蹄向前,太子马队沿着笔直的中轴大道,向皇宫进发,甲兵护卫中的朱慈烺的心思却始终没有停。
除了陕西的秦王,他还想到了福王和河南的局势,福王已死,福王一脉绝嗣,朝廷在去年冬天就发下了圣旨,将福王府原有的土地全部收归国有,并照河南巡抚高名衡的请求,将其全部用在安置流民之上,照高名衡的奏请,一个流民青壮年可分两亩地,三年免租,六年后归自己所有。
而在朝廷默许河南的高粮价,京惠商行在去年十一月,在河南巡抚衙门拿到了第一笔高价卖粮的银子后,各地粮商受到鼓舞,纷纷往河南运粮,河南各地以工代赈,修建城墙水利和道路的工程,断断续续,一直都没有停,各种因素加合在一起,虽然很是困难,高名衡愁的头发都白了,但河南的百万灾民还是顺利的过了冬天,没有发生一起聚啸哗变之事。
河南的局势,渐渐稳定下来。
河南稳,中原定,现在蛰伏在商洛山中,想要择机再起的李自成就没有机会了。
当然了,还要老天配合,如果河南陕西地区再来一场百年不遇的旱灾或者是蝗灾,朝廷赈济不到,李自成肯定还是会再出来的。
因此,尽快剿灭李自成,依然是朝廷的当务之急,也是三边总督孙传庭的首要任务。
对孙传庭的统率力,朱慈烺是不怀疑的,只要保障粮饷,给孙传庭充分的练兵时间,剿灭李自成只是时间问题,想到穿越以来,很多名臣都已经见过了,唯独这一位他前世读史时,最敬重最惋惜的名臣,却始终没有机会得见,
朱慈烺一边行一边想,眼角的余光发现今日的京师街头,比往日好像热闹了很多,行人密集,尤其是多了很多身着儒衫的文人,忽然想起,三年一次的大春试,就在这几日了。
春试也就是会试,乃是中国古代科举的最高殿堂,应考者为各省的举人,三年一次,第一名当然就是状元,崇祯一朝,一共有六次会试,但就后来者的眼光看,出人才最少、最不为人所知的,就是崇祯十六年,也就是这最后一次了。
除了一个张家玉,朱慈烺想不出还有其他在历史上留在一定印记的进士。
至于三元,状元榜眼和探花,除了状元隐身乡下,终身不仕之外,榜眼和探花最后都随波逐流,成了清廷的官,作为一个穿越者,朱慈烺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只是觉得王朝末年,最后一次会试,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颓败。
当然了,这个时代的百姓和文人都不会知道,一场亡国亡天下的灾祸,原本应该在一年之后到来,现在大家最关心,议论最多的,除了太子在天津和沧州的扫弊,另外就是即将开始的会试了。
芸芸众生,这一刻,朱慈烺竟有些俯视的感觉。
……
进到皇宫,面见崇祯帝。
就像预料的那样,御案后的崇祯帝板着脸,对朱慈烺又是一阵的训斥,朱慈烺洗耳恭听,躬着腰,一脸痛悔改进的表情,见太子“知错”了,崇祯帝的怒气才渐渐消泯,也才把话题转到天津的军务和大沽口的船舰之上。
朱慈烺详细地向父皇汇报了天津和三桅战船的情况。
崇祯帝听的非常仔细,偶尔还打断朱慈烺的话,询问一些朱慈烺没有说到的细节。朱慈烺心中暗暗叹,崇祯帝的聪睿和苦心,在历代皇帝中,绝对是属于中上游,对具体的事务,也有相当的了解,奈何性子急,爱面子,害怕担责任,加上天灾不断,从首辅到六部尚书,除了温体仁和杨嗣昌,再没有一个人能做长久,崇祯十四年之后,内阁阁员和六部尚书更是走马灯一般的替换,朝令夕改,最终导致大厦倾倒。
“听你说,天津曹友义是可用之将,新任水师副将陈兆兰老成持重,红毛人也确实船坚炮利,天津水师未来可期,是吗?”最后,崇祯帝问。
“是。”朱慈烺回答的肯定,他知道,父皇最喜欢听到肯定的回答,而且他也认为陈兆兰不会令他失望,未来天津水师成军之时,一定会有相当的战力。
崇祯帝点点头,眼中闪过欣慰:“那就好……”想到红毛人的战舰从租借到水兵的招募,军需粮饷,一年需要二十到三十万两银子,崇祯帝心中就有点肉疼,若非是“渡海攻击辽东,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保京畿安宁”的意念支撑着他,他是绝对不会同意把这笔银子花在水师身上的。
但随即,崇祯帝的眼睛里又闪过怒意,不是怒儿子,而是怒天津巡抚原毓宗,当初,朝臣们都推荐原毓宗,说他在天津任兵备道三年半,熟知天津军务,拔为天津巡抚可以立刻接手,最是合适,朕便应允了,但没想到啊,原毓宗私下里竟然是这般的不堪……这些人,欺瞒朕欺瞒地好苦啊。
想一想,目光看向儿子:“你在奏疏中说,天津巡抚得用一个刚正知兵的人,听你的口气,像是有人选了?”
朱慈烺心中一跳,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念头。
虽然是父子,虽然穿越后对崇祯帝有相当的了解,加之就心智来说,朱慈烺原本是一个三十多岁、见过人心险恶和人间最惨烈场面的残疾老师,又熟读历史,比之长在深宫中的崇祯帝,更会揣摩人心,因此,他的一些政策和政言,才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崇祯帝,并顺利的抚军京营。
但这并不能表示,朱慈烺可以为所欲为的推出自己想要的政策和想用的人选。
他和崇祯帝,既是父子,也是君臣,即便大明对皇太子一向宽容,但有些事,也是绝对不能逾越的。而崇祯帝对他这个太子,在父子亲情之外,也未必就没有一丝的提防和不快。
吴甡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
历史上,吴甡在崇祯十五年入阁,并且很快就和首辅周延儒分庭抗议,形成北党和南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