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侍郎孟兆祥是一个倔脾气,勃然大怒,当堂将那些糊弄他的班头和捕快,扒了裤子打屁股。
但后来人依然是如此。
巡城的千户,也不例外。只要令他们去查张缙彦被打的案子,一个一个就都是假意应付,动静闹的不小,却实际进展却一点都没有,最后报上来的,还是过去的结果。
同时的,各个方面都有人在束缚他们,南京刑部,吏部,都察院,各种问询不断而来。
孟兆祥纵使刚硬,在这种情况下,也是无可奈何。
冯元飏六十多岁了,在官场历练多年,知道这样的事情绝非他们两人所能解决,于是便说服孟兆祥,两人联名向崇祯帝写了密奏,将南京情况告知。
崇祯帝接到密奏,几乎不敢相信,他没想到,南京官场竟敢如此,连朝廷派去的钦差都敢糊弄?于是给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发去一道密旨,韩赞周接旨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出动南京镇抚司的锦衣卫,以铁腕手腕肃清了南京应天府衙里的不肖之徒,同时也震慑了南京城里那些想要看朝廷笑话的士绅。
没有羁绊和敷衍,又有锦衣卫的撑腰,案情很快就调查清楚,不但魏国公府中的家人,就是几个上下蹿腾的逮赋者,也被查了出来。
事关魏国公,孟兆祥不敢大意,将案件调查清楚,确定无误之后,他才上报朝廷。
而紧跟着他的奏疏一起到京师的,是徐文爵的请罪,或者说是辩解疏。对于老丈人所作所为,徐文爵推得一干二净,表示从头到尾都不知情,更没有指示家人向应天府尹说清,打点应天府尹衙门中的班头捕快,以为李弘脱罪,不过徐文爵承认自己失察,在李弘积欠逮赋的事情上,没有早日劝诫,以至酿成祸事。因此,他向皇帝请罪。
两道奏疏同日到京师,文官们看罢,都是大怒,纷纷弹劾徐文爵,认为徐文爵避重就轻,蒙混过关,甚至有人认为,徐文爵目无法纪,就是幕后的黑手,不惩治徐文爵,何以显示国法皇威?这其中,内阁四辅兼工部尚书范景文最为坚持。
御座上的崇祯帝久久不说话。
首辅周延儒和次辅陈演也都是默不吱声。
争论了半个时辰,崇祯帝迟迟不表态。
激愤的朝臣和清流,忽然有点怀念太子了。
如果太子在,对这样的大事,太子肯定是要表态的,而以太子一向的风格,想来是不会容忍徐文爵的……
可惜,太子今日不在。
崇祯帝是在容忍徐文爵吗?
当然不是。
老实说,他对徐文爵的老丈人竟然敢打朝廷官员,挑战朝廷权威,而且他派到南京查案的官员,竟然指挥不动南京的人,非得他出动南京锦衣卫才能解决问题,是感到无比愤怒的---怎么的,南京已经不是我皇明的天下了吗?
因此,他非是处置徐文爵不可。
不过如何处置,他却有点犹豫。
魏国公是太祖始封,和去年被爵的定国公徐允祯同为徐达的后人,去年刚除了定国公,今年又要再除魏国公吗?传扬出去,天下人会不会以为,朕孤情寡意,故意在针对勋贵?
因此,必须慎重。
见崇祯帝不说话,好像有容忍魏国公之意,有人开始站出来为徐文爵说话,认为徐文爵一向谨慎小心,应该不会参与这样的事,应该是李弘狐假虎威,借着他的名义,胡作非为而已。
礼部尚书林欲辑又颤颤巍巍的站出,认为此事的根子还是在“追逮赋”,为了逮赋,江南已经乱成一片,乡绅士子到各地州府衙门前请愿的情况,此起彼伏,已经变成了一股风潮,朝廷必须引起重视,不然可能会掀起动荡---话里话外的意思,逮赋是应该追的,但朝廷是不是太着急,处罚是不是有点太过严厉了?
不过没有人附和他,事情进行到现在,谁都知道,追逮赋之策已经是不可能改变了,不说太子,就是御座上的崇祯帝也不会允许半途而废,原因很简单,追逮赋进行到现在,已经不只是关乎朝廷的税收,更关乎朝廷的颜面,甚至是关乎到太子未来继位的“正当性”,如果追逮赋在压力之下被迫中止,那么提出此策的皇太子又该被至于何种地位?
散朝后,崇祯帝召内阁五臣到乾清宫,继续商议魏国公的处置,
这时候,首辅周延儒说话了,他认为魏国公徐文爵给人的印象,一向是谨小慎微,包庇李弘之事,说不定还真有隐情,朝廷还是要详细查案,谨慎判断,不宜贸然决定。
至于那些在各地衙门前聚集请愿的乡绅,朝廷应该安抚为主,不宜升高对抗。
“但如果他们不愿意被安抚呢?”三辅蒋德璟忽然道。
对于蒋德璟有点质疑的口气,周延儒心中不快,但脸上却波澜不惊,古井无波的回道:“那就再安抚,以诚相对,只要各地官员用心,我就不信他们能闹起大事来。”
蒋德璟转向崇祯帝:“陛下,一城一地确实闹不起大事来,臣担心的是,各地会相互串联,彼此呼应,同时聚事,那可就不好办了。尤其是有魏国公的家奴打了朝廷命官,却没有受到严惩的情况下,那些逮赋者一定会受到鼓励,有样学样,花银子雇一些地痞流氓,对朝廷派往各地的御史进行骚扰,阻挠御史公干,是极有可能的。虽然朝廷现在预防已经有点晚了,但臣以为,亡羊补牢,犹是善政。”
“如何预防?”问话的是次辅陈演。
蒋德璟转对他:“李弘、魏国公的家奴、魏国公、还有那些参与此事的人,都必须被严惩,以儆效尤;第二,对于逮赋者聚集在衙门前请愿,影响衙门正常工作,甚至鼓动百姓者,各地官员都要拿出魄力,该驱散就驱散,该惩处就惩处,绝不可坐任事情闹大,而内阁要做官员的后盾,将此意见明发天下,如此才能刹住逮赋者在衙门前聚集,试图鼓动民心,给朝廷制造压力的歪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