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此话让御座上的崇祯帝听到,怕是立刻就会骇然色变。但朱慈烺却不吃惊,只淡淡问:“为什么不可守?”
陈奇瑜将手中的简报合上,急急说道:“殿下,建虏将近二十万大军,来势汹汹,而运河不比长江天险,没有淮河流域的羁绊和缓冲,建虏大军可以直接杀到运河岸边,宽不过七八丈,水势平缓的运河之水要想阻挡住建虏,非有完善的工事和充足的兵力不可,计划书中所画的壕沟示意图,乃罪臣平生第一次见,罪臣以为,极其高明,配合火器,应可以给过河的建虏造成一定的杀伤,不过这并不能弥补运河的先天不足。”
“照简报所说,建虏大军分为四路,阿济格去往昌平那一路不说,现在共有三路集结于运河东岸,其中建虏主力由虏酋黄太吉亲自统领,驻军于通州,多铎驻香河,代善驻武清对岸,三路建虏分别驻京畿运河的上、中、下游,犹如常山之蛇,一旦渡河,必然是两路虚攻,一路主攻,防其首,则尾席卷,防其尾,则首出击,主守中部,则首尾并击,我方兵力本就不足,建虏虚虚实实,到时必然是捉襟见肘,调配不开兵力。”
“历史上,攻方取得渡河战役的胜利,不外乎两个原因,一个是绕行,另一个就是声东击西。兵力足够的情况下,有时都尚且难以防备,何况不足?”
“第一份方案中,保督杨文岳麾下的人马,不过四万官军,加上民夫,也不到十万,四万官军分成守备和游击,守备三万六,游击四千,三万六千名守备死守河岸,各司其职,分段负责,而京畿运河一共两百六十里,算起来,一里之地,只能布守一百五十名官军,即便是加上民夫,也不过三百人,一百五十名官军中,配有火枪五十杆,弓箭六十张,大小火炮,两三门,而他们要应对的河面,足有一里宽,白天的时候,有战船在运河上往来巡视,冲撞建虏的木筏,令其无法过河。但晚上呢?如果建虏忽然于夜间发动进攻,即便是有壕沟和鹿角的拦阻,即便有完善的工事,但建虏木筏齐下,不顾死伤,集中猛攻某一个点,七八丈的河面,两个转眼划到岸边,一百五十名守军,能挡住吗?”
“挡不住就需要有援兵,但四千骑兵,分散在两百里的河岸边,救援需要一定的时间,也就是说,这一百五十人,从最开始的预警,到援兵赶到,最少得坚持半个时辰,不管水上的,还是陆上的。但就罪臣所知,我大明官军是没有这样的能力的。”
“退一步讲,即使能守住某一点,怕也守不住全面,因为建虏一定会声东击西,视我方军马增援调动的情况,从而改变他们攻击的方向。”
“两百二十里的运河,建虏处处可攻,我军处处需要防守,攻守之间,我军完全处于被动,此乃兵家之大忌,但同时却也是防河之无奈。”
“要扭转这种无奈,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部署足够多的兵力,如果现在河边有精兵十万,三万救援,粮草火器充足,运河上战船百艘,我军足可以不动如山,迎击建虏的渡河。”
“但现在只有四万,罪臣以为,是万万做不到的。”
“保督杨文岳现在在河岸边使用疑兵之计,多插旗帜,焚干草,造烟雾,令建虏探不清我军的虚实,不过这终究只是缓兵的小伎俩,建虏现在没有渡河,并非是为疑兵之计所绊,而是因为尚没有造制出足够多的木筏!”
“兵马不够,战船不够,壕沟挖的再多,火器再是犀利,也无法改变河岸的隐忧,一旦被建虏一点突破,建虏过了河,铁骑突击,运河就完了,因此罪臣以为怕是不可守。”
陈奇瑜一口气说完,在说话中,他微微抬眼,透透观察太子的表情,从中揣测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回答是否满意?不过太子表情始终平静,不喜不怒,令他看不出满意还是不满意?心中不禁暗忖:“怪不得太子小小年纪,就能在朝堂上卷起风雨,只看这不动如山的样子,就知道是一个聪睿沉稳之人,我的话,他应该是听进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用我?……”
“你以为,当如何破?”待他说完,朱慈烺立刻问。运河的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陈奇瑜所说。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第一,增兵。”
“需要多少兵?”
“最少三万。”陈奇瑜说。
朱慈烺不置可否:“接着说。”
“第二,增船,罪臣以为,二三十艘小船是不够的,罪臣以为,应该将所有能够动用的船只,都放到运河来,虽然运河狭窄,建虏用木筏阻塞,有可能会夺去我军的一些船只,但战船摆在运河之中,上置火炮,对岸边的敌人实行轰击,不但可以撞击木筏,凝滞建虏的渡河,还可以对建虏造成杀伤,一来一去,罪臣以为,收益比风险大,还是合适的。”
朱慈烺点头。
“第三,设置破口。”
“哦,何为破口?”朱慈烺问。
陈奇瑜意味深长的笑一下:“我军兵力不足,建虏一定会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找寻我军的防守破口,既然如此,我军就给他露几个好了,罪臣以为,我军可在沿岸选择几个适合的地点,故意露出破绽,令建虏过河,建虏必然是先用木筏载兵,待过去一些兵马之后,就会造浮桥,以令大军更快通过,而这时,我军用火船袭击,烧毁浮桥和木筏,断其退路,伏兵四起,将过河的建虏,聚而歼之!”
听到此,朱慈烺笑了:“上屋抽梯,好计谋!”
太子的夸赞,令陈奇瑜精神抖擞,继续说道:“此计的关键,在于火候的把握,过河的建虏兵不能太多,太多了我们吃不下,太少了又难以达到阻吓的功能,火船必须恰到好处。”
朱慈烺点头。
陈奇瑜捋了捋杂乱的胡须,微带得意的说道,“此计如此成功,令建虏吃下大亏,以后即便我军河防露出真破绽了,建虏也疑神疑鬼,不敢轻易过河了。”
顿一顿,继续道:“第四,反守为攻,过河袭击!光守是不行的,我军需招募水性精良的勇士,暗夜偷偷摸过河去,建虏正在准备木筏,他们一定想不到,我军胆敢渡河攻击,我军过河,不需要给建虏造成太大的杀伤,只要给他们制造混乱,放点火,令他们疲惫、降低他们的士气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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