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此次抗击建虏,太子首功,吴甡次之,那张国维就是第三功,张国维年不过五十,却一头白发,那乃是在安庆任上,为了击退流贼,一夜愁白了的,到任宣大之后,整饬边防,勤勉清廉,此时建虏入塞,他又亲率兵马驰援京师,劳苦功高,满朝上下,都对张国维尊敬有加,因此,张国维为赵光抃求情的奏疏,很有份量。
但张国维和赵光抃素无交往,却为什么要冒险为赵光抃这个后生晚辈求情呢?
对于张国维冒险上疏,为赵光抃之事,朝臣多有猜测,但具体原因为何,却没有人知道了。
为什么说是冒险?因为大明惯例,督抚丧地败师,是为最大的罪过,死刑是基本,这个时候,任何人敢为之辩解,都有可能被殃及,袁崇焕就是例子,己巳之变后,当日为袁崇焕求情的,从阁员到大臣,没一个好,最后全部被崇祯帝贬斥,东林领袖钱龙锡更是因此被流放贵州。
从那以后,重臣们都对打了败仗的督抚,唯恐避之不及,即便有冤屈,也无人敢为他们仗义执言了,颜继祖、郑崇俭就是最明显的例子,像孙传庭那样,被投入大狱,但保有性命的,就更是不用提了。
十几年来,朝廷光斩杀督抚,就斩杀了十几位,每一个都是血泪斑斑。
张国维起了头,接着,兵部尚书冯元飚又站出来为赵光抃缓和,如此,崇祯帝的怒气,才消了一点,冯元飚以为,赵光抃到任蓟州不到一年,但巡视边关,整饬防务,更用自己的私财,招募兵马,缓解朝廷之急,有励精之心,不如降而使用,令他戴罪立功。
崇祯帝犹豫很久,始终难下决定,而赵光抃也就一直被押在诏狱中。
直到昨天夜里,崇祯帝翻到大同的奏疏,方才下了决心,于是今早在朝堂上,同意将赵光抃降职使用,贬到大同,担任大同北的七品兵备道。
从二品总督变成七品的兵备道,连降九级,可谓是朝廷少有。
但比起菜市口,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了。
消息传来,朱慈烺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赵光抃不但保住了性命,而且还保留了官身,但是在大同做出成绩,日后还可以起用,也不枉自己的这一番苦心了。
“湖广有消息吗?”朱慈烺问。
现在他最担心的,其实是湖广战局,算日子,吴甡应该已经快到襄阳了,刘肇基率领的两万精锐,已经过了河间府,照现在的行军速度,大约二月下旬,最迟三月初,就可以到湖广。
“张献忠屠了黄州府,屯兵麻城一代。”唐亮回答。一边回答,一边为太子取过湖广地图。
这个魔头。
朱慈烺心情沉重,恨的牙痒:“其他呢?”
“没新的消息,只有侯恂被锦衣卫押解,正往京师而来。”唐亮回答。
侯恂。
这一次怕很难再从诏狱走出来了。
朱慈烺心中想,目光则投到湖广地图之上,并死死盯着武昌府不放,他知道,张献忠的下一步很有可能是武昌,历史上,张献忠就是在攻下武昌之后建政,自称大西王的,虽然在这一世里,没有李自成在开封的策应,张献忠显得有点孤单,但他目前的兵力,却也是超过真实历史的,他的野心,应该也是在膨胀中,所以,张献忠攻打武昌,是大概率的事情。
只是武昌有楚王,亲王失陷是大罪,吴甡现在已经赴任湖广总督,如果武昌在这期间失陷,朝廷降罪,吴甡怕是要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盯着地图,朱慈烺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能的谋划,以为远在千里之外的吴甡拾遗补缺。
……
湖广。
不比京师的寒冷,二月初的襄阳,已经春风拂面,作为七省通衢,南船北马,万商云集的之地,襄阳是明末湖广第一大城,同时的,襄阳也是湖广西北部的军事重镇,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有说据襄阳,进可居高临下,直捣武汉,夺取中原,退可依险固守。清初著名历史地理学家顾祖禹说,湖广之形势,以东南言之,则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则重在荆州;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由此可知襄阳的重要地位。
前番,杨嗣昌督师时,就将行辕和屯粮之所都设置在了襄阳,用以左右调度,不想他大兵出击,留守的襄阳知府王承曾怠忽职守,被张献忠偷袭取了襄阳,烧了粮草,杀了襄王,导致杨嗣昌惊恐而死。
侯恂为湖广总督之后,也将行辕设在了襄阳,加上左良玉的总兵府,襄阳继续成为湖广南直隶的剿匪中心,而在侯恂为督师后,左良玉也确实颇为用命,追的张献忠到处跑,但浮山一战,左良玉大败而回,损失过半,不得不退回襄阳修整,而他的恩公则被崇祯帝一道圣旨拿下,半月之前,已经被京师来的锦衣卫索拿回京了。
“黄州太惨了,血流成河,妇女小孩一个不剩,河沟都堵塞了。”
“不是人啊。”
“听说了吗?新任湖广总督吴甡吴大人,马上就要到了。”街头巷尾,有百姓忧心的在议论。
“吴老大人在河间府击溃建虏,当之无愧,乃是我大明现在的第一督抚啊。他一定能打败流贼。”
“但愿吴老大人能早日击破流贼,还我湖广太平。”
……
左良玉总兵府。
左良玉坐在大堂正中。脸色阴沉。
作为一名起身于行伍,三十多岁才第一次崭露头角,被侯恂器重和推荐,继而一路升迁,其间还差点因为贪墨军饷而被杀的左良玉来说,侯恂不止是他的恩公,也是他的靠山,即便侯恂在诏狱里一蹲就是六年,但凭借着侯恂的东林招牌,他还是可以得到很多文官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