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抚宁侯府。
抚宁侯朱国弼校场归来,又在营中忙乎了一阵,傍晚回到府中时,府中已经坐了两个客人,却是兴安伯徐治安和新宁伯谭弘业。两位伯公是来向朱国弼恭喜的---能随太子出征,南下扫荡流贼,在两人看来,是朱国弼建功立业的好机会。
朱国弼表面高兴,心中其实却有点不耐,因为他清楚知道两人的来意。
在太子抚军京营之前,京营是勋贵的天下,挂了名,勋贵子弟们就可以领取国家的饷银,却什么也不用做,连操练都不用,但太子抚军之后,这些尸位素餐的勋贵子弟都被一扫而空、没有了营生,没有了正式的国家承认的职位,这些勋贵子弟连同他们的长辈,都觉得空空的,仿佛是被挖了根,因此,都挖空心思的想要返回京营。
听闻英国公和抚宁侯被陛下任命为京营协理,尤其是太子辞去京营抚军,专心守孝之后,这些人都觉得机会来了,于是纷纷涌到两家的府上,请托关系,希望能重返京营。
都是世交,一个个又都送来厚礼,朱国弼实在舍不得往外推,毕竟发行国债,他可是出了一万两银子的,于是就和英国公张世泽商议,安排了十几个勋贵子弟重返京营--虽然太子殿下临行有规定,各项制度齐全,但制度都是人执行的,张世泽和朱国弼动不了精武营,但在其他营,却也是有一些上下其手的机会。
当然了,勋贵子弟也都根本不想去精武营,谁都知道,精武营是要打仗死人的,他们想去的是善柳营和右柳营。这两个营一向留守京师,最是安全。
而照他们所愿,张世泽和朱国弼也成功的安排了他们。
但万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这么快就重返京营,兴安伯徐治安和新宁伯谭弘业心中忐忑,担心自己的子侄再被扫地出门,继而连累到他们自己,所以今日一是来祝贺,二是来是探口风。
好不容易将他们两人打发走,朱国弼一个人正在正堂里,皱着眉头想心事。
经过这段时间的京营协理,他已经知道,太子治军极严,即便他和英国公是世袭的勋贵,也得遵守军中的规矩,一点都不能马虎,而在太子辞去抚军,专心守孝的这段时间里,他和张世泽也试图想要撬动一下京营的规矩,给自己“扩权”,不过却失败了,并不是因为蒋德璟的顽固和坚持,而是因为太子辞去抚军之前,就有所布置,尤其是精武营,从上到下都是太子的亲信,他们两个勋贵干着急却也插不进手。
平常如此,战时恐怕就更是如此了,这一番随太子南下平乱,在旁人看来,是镀金的好机会,朱国弼心中却是忐忑,兵凶战危,太子又是一个冷面无情的人,当初在京营治军,除了杀人就是杖毙,对他们勋贵可是一点都不留情,跟随南下,就一定是好处吗?如果出了什么漏子,会不会被太子严厉处罚呢?
朱国弼越想越不安,披衣而起:“备轿。”
夜里,朱国弼的轿子离开抚宁侯府,往襄城伯府而去。满京城,朱国弼觉得,也就襄城伯能给自己出一点主意了。
……
太子府。
朱慈烺正在灯下沉思。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湖广南直隶地图,同时还有沿途各个州县粮仓,大致的储粮情况,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此次出征来说,粮草是极大的一个问题,而军无粮草则败,没有充足的粮草和后勤辎重补给,即便是精锐如精武营,怕也是逃脱不了失败的结局。
这也是他向崇祯帝建议,一定要派出督饷钦差和募款钦差的原因。
但只有钦差是不够的。
殿门推开,脚步声响,一人走了进来,一身白衣如水洗,头上戴孝,脸色苍白,原本一头黑漆的头发,鬓角隐隐已经现出白发。
“罪人田守信拜见殿下。”来到朱慈烺桌前,白衣人跪下。
朱慈烺抬起头,目光看向田守信,一时心情波动,心中颇多感伤---田守信被禁锢一年快一年了,这一年里,田守信从来没有出过后面的小院,虽然衣食无缺,但却不能和任何人接触。一年下来,感觉田守信好像苍老了十几岁,神情也憔悴了许多。
但朱慈烺不后悔,对田守信的处置是必须的,调查也是必须的,不然他不知道这个人是否可以继续用?
朱慈烺盯着田守信,语有伤感:“一年了,当初你为什么要写我的起居注,今日应该能说了吧?”
田守信默然了一下,用头猛地触地:“一切都是奴婢的罪过,奴婢死罪。”
“你还在保那个人,不惜把自己的命都搭上?”朱慈烺脸色一沉。
田守信已经哭了出来:“殿下。奴婢只能说,那个人对殿下绝无恶意……”
“他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不肯说?”朱慈烺叹。
田守信抬起头,泪眼惊讶:“您都已经知道了……”
朱慈烺点头:“你虽然是司礼监大掌印王之心的人,是他的徒弟,但对你恩惠最大的人,却不是他,而是坤宁宫主管徐高,如果不是徐高,十年前,你就被乱棍打死了,而如果不是徐高的暗助,你也不可能成为东宫典玺。”
田守信哭泣了出来:“徐公公是好人啊……”
“是好人,但可惜,他太执拗,他的一些手段,也没有用到正途,”朱慈烺叹口气,向站在旁边的唐亮点点头。
唐亮将手中的一封信笺,送到田守信的面前。
田守信惊讶。
朱慈烺道:“看看吧,这是徐高死后,从他住处搜到的,别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我却知道,他说的是你。”
田守信展开看,看后之后,伏在地上,呜呜哭泣。
朱慈烺叹:“为了隐藏当年的事情,徐高可谓是费尽心思,连我都要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