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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心腹内监何成走了进来,在朱慈炯耳边低语。
朱慈炯脸色微微一变:“让他进来。”
一个全身罩着黑色大斗篷,将面目都掩藏的人,急步走了进来,到了朱慈炯面前,方才摘了头上的黑帽,烛光照着他的脸,正是襄城伯李守錡。
但和平时的冷静阴沉不同,今早的李守錡老脸尤为严峻,一道道沟壑深邃的皱眉,正微微跳动,仿佛是在掩饰他内心极度的不安。
李守錡进入,其他人都识相的退出,连朱慈炯最贴心的心腹太监何成,也悄然的退了殿外。
“襄城伯,是出什么事了吗?”朱慈炯微微心惊。
李守錡虽然是伯,但并不参与朝政,因此没有卯时上朝、又或者是在内阁值房出现的必要,此时忽然来到,必定是有大事,朱慈炯心中的第一个念头,那就是他的太子哥哥有下落了。
果然,李守錡压着嗓子回道:“殿下,刚得到骆养性的飞鸽传书,那人……回来了。”
“你说什么?”
朱慈炯脑子里轰的一声,瞪大眼睛盯着李守錡,像是不相信李守錡刚才所说……
李守錡叹了一口气:“那人毫发无伤的走出了大山,出现在岳州,在偏沅李乾德的护卫下,往九宫山大营行走,骆养性鼓动左梦庚袭营,还派了刺客,但都失败了,此时此刻,那人应该已经回到了九宫山的大营。”
“啊?”
朱慈炯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呆滞,脑子里更是电闪雷鸣,呆愣了片刻,他再也站不住,颓然的坐回了椅子里,嘴里念叨:“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毫发无伤的走出大山?”
李守錡老脸亦是阴沉:“是啊,这也是臣猜不透的,既然落到了流贼手中,流贼又怎会轻易将他放出?如果没有落到流贼手中,他又怎可能失踪二十天而没有任何踪迹?但现在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是自己从山中走出的,没有被流贼要挟,亦没有人敢问,他是否曾经为流贼俘虏?如此,他的声名就不会受到损害。他是当今太子,我大明正式的储君,他回到军中,继而再回到京师,谁也不能阻挡他。”
朱慈炯苍白的脸色忽然又变的涨红,像是火焰燃烧了起来,他猛地瞪着李守錡:“襄城伯,你什么意思?”
李守錡跪倒在地,痛道:“臣的意思是……太子回京之势,已经是无法阻挡。殿下,我们……败了。”
朱慈炯腾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李守錡:“你……”
“非臣丧气,实乃事实如此!”李守錡痛苦无比的继续说道:“殿下您虽然理政,但并无正式的名分,只要太子归来的消息,传回京师,那些朝臣和勋贵,立刻就会鸟兽散,绝没有一人再敢站在殿下您这一边。朝臣勋贵如此,京营武将就更是如此,没有文臣,亦没有武将,我们岂不是已经失败?”
听完李守錡所说,定王朱慈炯脸色涨红,双腿发软,几乎不能站立,但目光却没有畏惧,相反,倒是变的更加凶狠了,他恶狠狠地瞪着李守錡,像是一匹要吃人的狼,口中咬牙启齿的喝问道:“李守錡,你是怕了吗?”
李守錡抬头,老泪浑浊的说道:“臣老迈之躯,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臣担心的是殿下!殿下所做的事情,朝臣知道,勋贵知道,太子自然也会知道,更不用说,他在蒲圻遭到了袭击,还有刺客刺杀,以他的聪睿,一定早已经知道是殿下在背后搅动风云,不然给骆养性和左梦庚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行此大逆之事。”
“一旦回到京师,太子必然不会放过,必然会详尽调查,文臣武将和宫中的那些势利眼都会倒戈,到时,殿下您要如何自处?”
“所以,放弃吧。”
李守錡一副孤臣孽子,为定王尽忠的凄苦样。
朱慈炯却已经是听不下去了,目光凶狠,低吼一声:“你给我住嘴!”
“请殿下听臣说完。”李守錡却没有停下,他痛苦无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这是臣对殿下的最后谏言。虽不中听,但却是臣的肺腑之言,请殿下洗心革面、偃旗息鼓,等太子回来,亲自向他哭诉请罪,有皇明祖训在,他或许能饶过殿下您……”
“你……!”定王已经急(气)的说不出话了。
李守錡却仍然道:“回府之后,臣立刻就会悬梁自缢。臣死了,殿下可以将一切的罪责,都推到臣的身上。臣无儿无女,孑然一身,就算太子要诛我九族,臣亦不在乎。臣只恨,没有能帮助殿下,继承大统啊……臣,对不起殿下您啊~~呜呜~~”
说道最后,他眼眶泛红,眼角竟然是挤出了几滴浑浊的老泪,然后伏地痛哭了起来。
朱慈炯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跪在地上哭泣的李守錡,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但眼神里的愤怒火焰,却一直在燃烧,不,他绝不投降,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他已经上殿理政,掌握了相当的权力,也笼络了相当的人心,更有勋贵集团的全力支持,宫中司礼监御马监也都在掌握,只因为太子有了下落,他得到的一切,就要全部失去吗?不,绝不,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你给我起来,事在人为,我就不信没有其他的办法!”朱慈炯压着嗓音。跺脚低吼。
“没有办法了……”李守錡痛哭摇头。
“你给我起来,你不是自诩聪明吗?就想不出一个办法?”朱慈炯吼。
半晌。
李守錡慢慢抬起头,擦了一把老泪,老脸凶狠的说道:“如果殿下真有决心,老臣倒是还有最后的一个办法,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
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朱慈炯急切的问。
李守錡却犹豫着不肯说。
“你快说啊!”朱慈炯吼。
李守錡叹了一声,这才说道:“依臣的推断,太子回到九宫山大营之后,立刻就会率领京营班师,同时将他平安归来的消息,大肆传播,从九宫山到京师,两千里,以一日行军五十里计算,需要四十天,太子的大军才能回到京师,但太子平安的消息,却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我们不控制湖广的六百里加急,少则五天,多则八天,太子平安的消息就会传到京师!”
听到此,朱慈炯脸色发白,难道我只有五到八天的时间了吗?
“但如果我们能严格控制,封锁消息,那么……我们最少有二十天、最多有一个月的时间,而如果在这二十天里,发生了什么天崩地裂的大事件,朝臣和勋贵都不知道太子消息的情况下,定王殿下你未必就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李守錡森森道。
朱慈炯脸色又燃烧了起来,他盯着李守錡的眼,语无伦次的说道:“天崩地裂之事?你是说……”
李守錡重重点头。
朱慈炯却黯然摇头:“怕是难。我父皇虽然病危,但并没有到最后的时刻……”
“殿下刚说,事在人为!”李守錡忽然打断他的话。
朱慈炯愣住了,他猛地抬头,眼珠子一下就瞪大了,用一种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盯着李守錡,额头青筋一根根地凸显了出来,抬起右手,嘴巴张大,用一种变调了的颤抖声音说道:“你你你,你的意思是说,是说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