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
悦来客栈。
和北方一样,此时的南京也正飘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留着小胡子,赤脚草鞋的黑衣人站在街口,紧紧望着对面的悦来客栈。
如果只看他的打扮,你一定会误以为他是一个卖力的脚夫,但如果到了他近前,望着他宽肩、细腰、以及粗壮的小腿和冰冷犀利的眼神,你就会明白,他绝不是一个脚夫,而有可能是一个稽查盗贼的公差。
但其实他也不是公差,而是一个锦衣卫。
“总头。”
脚步声响,又一个斗笠蓑衣的黑衣人来到他身后,小声报道:“兄弟们都到位了,管教他一个苍蝇也飞不出去!”
“嗯,去请李公公吧。”
“是。”
很快的,车轮辚辚,一辆马车出现在街道上,车窗帘子挑起,一个面白无须,书生模样的人从里面探出头,目光冷冷的望着悦来客栈。
刚才站在街口的小胡子锦衣卫立刻上前,抱拳说道:“李公公,都已经妥当了。”
小胡子锦衣卫说话声音很低,眼神里都是尊敬,他的尊敬并不止是因为面前的李公公乃是从京师派来,是专门处置此事的特使,更因为只用了三天时间,李公公就找到了闻香教在南京的据点。
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南镇抚司动用千人,花费数月,也只是找到一点闻香教的蛛丝马迹,连一个真正的教徒都没有抓到,更遑论闻香教的据点,而李公公聪慧果决,抽丝剥茧,短时间之内就做到了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这样的能力,不能不令人佩服和尊敬。
李晃点点头,淡淡道:“行动吧。记着,不要死的,全部都要活口!”
“是。”
小胡子锦衣卫答应一声,随即挥手:“上!”
立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很多人,他们原本的穿着和打扮并不一致,但现在却齐齐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锦衣或者是黑衣,拔出长刀,向客栈冲去。
……
京师。
乾清殿。
黄河决口,自古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甚至有可能会造成王朝覆灭,所以没有人敢大意。
纱帽绯袍,一张张凝重的脸,
河南历经贼乱,十室九空,这几年刚刚舒缓过来,民生渐渐有起色之时,想不到却又遭此大灾。
老天爷还真是不放过大明啊。
黄河决口,要处理的其实就是两件事,第一救灾,第二修堤。
而这两项,都需要天量的银子。
坐在御座里的朱慈烺脸色沉沉,心中发苦。
这几年,虽然他极力推行财税改革,极大的缓解了大明的财政危急,但朝廷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家底又浅薄,不多的钱粮基本都用在兵事,若不是时不时能查抄贪墨,从晋商一路割到蜀王,说不得大明财政早就崩溃了。
今年又为了辽南之战掏空了国库和内库,现在面对黄河大灾,他知道,朝廷能拿出的银子,已经是有限了。
内阁辅臣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倪元璐搬出账本,汇报了一个清楚的数字。
二十万两。
户部现在的存银不到六十万两,除去必须的开销和压库银之外,户部能拿出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但救灾所需,加加总总,却最少需要两百万两。
内阁诸臣和六部堂官都跪下请罪,国家财政如此,作为主要官员,他们都责无旁贷。
“起来吧。”
隆武帝清朗的声音,很少这般的忧虑。
众臣再三请罪,然后才起身。
“蒋阁老,说说内阁的计划吧,二十万两银子,如何赈济百万灾民?”朱慈烺问。
在这之前,内阁已经紧急议过的,他想知道,内阁是否议出了一个办法?
蒋德璟脸色凝重:“陛下,灾情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内阁的意思,先将户部的二十万银子向直隶粮行和富户买粮,急运灾区,以解燃眉之急;其次,令周边各省,从南直隶一直到陕西,但是有粮,除去军粮之外,其他粮食都要全部运往河南山东两地;第三,除了向中央钱庄借款之外,也要发行特殊国债,以为灾民买粮,抢修已经被冲毁的河堤;最后,派遣一德高望重之人,到江南筹款买粮,赈济灾民过冬。”
殿中默然。
朱慈烺知道,蒋德璟所说,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另外,虽然蒋德璟没有明说,但从现在起,运往金州旅顺的粮草和物资,怕就不能像过往那般的充沛了,高斗枢需要依靠现有的粮草辎重和人员,顶住建虏今冬的反扑,粗略算了一下,粮草勉强是够的,但其他物资,怕就难以保证了……
具体的,还要和军机处商议。
沉思了一下,朱慈烺抬头:“德高望重之人,内阁可有人选?”
蒋德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偏向了左都御史钱谦益。
----钱谦益是江南人,当世大儒,在江南地区的确是德高望重。
顺着首辅的目光,众臣都看向了钱谦益。
钱谦益却是一惊,身为左都御史,言官之首,他并不在内阁,因此也就不知道内阁的商议,此时站在这里,忽然见首辅向自己看来,他立刻就明白了,原来内阁是想要派他回江南募集钱粮啊。
但这事岂是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