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考中了生员也并不意味着能当官,但好歹是有了功名,不再是普通老百姓了。
对于他们这些世代居住在松江府本地的乡绅来说,进士、举人之类的太遥远,能捞个秀才的身份,就足以保住自己那几百亩地,让他们在当地过上体面的生活。
不服劳役,减免赋税,见官不跪!
想想都美!
有人欢喜,自然就有人忧,尤其是被周志清顶了缺的松江知府邓处善。
邓处善当了十三年的松江府知府,早就将这一亩三分地看成了自家的产业。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在松江府的田地不多,只有几千亩,但在城里的宅院、店铺却很多。
虽说很多都没在他的名下,但都占着干股。
他当松江府知府的时候还好说,那些商人不敢少了他那份银子。
现在他被人顶了职位,成了一个赋闲在家的老头,那帮商贾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因此,在看到皇太孙倒行逆施,罔顾国家体统,将朝廷官职当成邀买商贾的手段之时,邓处善气得当天晚上都没吃饭,连夜写好了奏疏递到京城的朋友处,让他们替他传扬此事。
朱允熥的告示贴出后第二天,京城文武百官就议论开了。
因为这事实在是太大了,对大明的官场影响深远。
历朝历代建立选官用官制度之时,都规定不许商贾、工匠等贱籍参与。
然而,皇太孙殿下却打破了这一亘古不变的规矩,破天荒地说出不论“士民工商”这句话。
如果什么人都能当官,那他们辛辛苦苦考取功名又有什么意义?
因此,在京城百官得知此事,都不用有心人撺掇,他们就自发地跑到皇宫找老皇帝告状去了。
老朱在众人来之前,就已经从锦衣卫处得知了此事。
老朱为此也大发雷霆,暗骂逆孙不知天高地厚,乱改他这个皇爷爷定下的规矩。
但他又不敢过分斥责,生怕这逆孙脑子一热再跑到海上。
现在看到百官跑到乾清宫门口哭诉,老朱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骂又不能骂,打又不能打,只能任由他们在门口哭。
“秦德顺,你去跟他们说一声,就说这事咱知道了,等皇太孙回京定会狠狠地责罚他!”
“另外,松江府乃是咱曾经封给皇太孙的封地,就算有点过激之举,也绝不会影响大明的官制!”
“今年的秋闱依然由礼部负责,依然按照往年的规矩,非身家清白的读书人不录!”
“诺!”
秦德顺跑到门外,将老朱的话复述一遍,哭哭啼啼的百官这才消停。
“臣等谢陛下隆恩!”
“只是臣等心中依然不安,皇太孙不经过吏部就任用官职,这和朝廷的律令不符,还请陛下下旨申斥,并明发诏谕不予承认松江市舶司的官职……”
如果是一般官员说这话,秦德顺也就不当回事了。可说这话之人乃是吏部尚书詹微,是皇帝陛下非常倚重之人,容不得他不在乎。
“皇爷,詹微大人说……”
“咱又没聋,不用你啰嗦了!”
老朱气得在地上直转圈圈,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这次他没让秦德顺传话,而是自己走出乾清宫,对着跪在台阶下的官员亲自解释。
“詹微所言有理!”
“皇太孙私自任用的官职不属于朝廷序列,咱明日就下旨明示天下,不予承认市舶司私自招聘之事!”
众人听到皇帝陛下亲自发话,这才欢欣鼓舞地拜谢。
“臣等谢过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喊了几十年的万岁,唯有今天喊得情真意切,觉得皇帝总算站在他们这边一次。
老朱看着百官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虽说这些官员说的是对的,他也非常赞成他们的话。但他不喜欢这种被人逼迫的感觉。
他们今天敢进宫哭诉,明天能干出什么来简直不敢想象!
“传旨守门的羽林卫,以后遇到这种务必给咱拦……”
“算了!”
“由他们去吧!”
本来老朱想说让羽林卫把他们拦住,可一想到不让他们进宫,他们就会跪在皇宫门口哭。
来来往往的路人看到此情此景,还得误以为他这个皇帝驾崩了呢,他就将这个想法收了回去。
只是一想到逆孙的胆大包天,老朱就气不打一处来,拿着个铁榔头打碎了十好几口大缸,这才终于舒坦点。
“传旨给二虎,让他务必把逆孙给咱盯紧了,并尽早催他给咱滚回来!”
“诺!”
老朱大发雷霆之时,文华殿内的杨新炉、高明等人也在发愁。
对于杨新炉来说,他也乐于看到家乡能多三百个生员。